囚车的木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宋砚走在队伍最前端,靴底沾着晨露未干的草屑,后颈却泛起凉意——赵一百西十八临上囚车前那句“你终究逃不出这场棋局”,像根细针正往他太阳穴里钻。
“明川。”身侧传来苏若蘅压低的声音,她素色裙角扫过他的皂色官服,“那人说‘大昭的烂疮不是查几个案子能剜干净的’,又提你父亲当年的通匪案……我总觉得他在刻意激你,未必全是实话。”
宋砚脚步微顿。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掌心的羊脂玉被攥得发烫——那是苏若蘅昨日塞给他的,说是“镇惊用”。
“我知道。”他侧头看她,晨光里她眉峰微蹙,眼尾还带着昨夜熬出的淡青,“他第一次摸玉佩是确认我是否注意他,第三次……是在等密使出城的信号。”他顿了顿,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的惊堂木,“但他说‘北戎骑兵三日后到’时,系统提示说谎概率2%。”
苏若蘅的指尖突然触了触他手背。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她在提醒他注意西周。
街道两旁的百姓早被衙役驱散,只有几个卖早点的摊贩缩在檐下,蒸笼白气里飘来豆汁的酸香。
宋砚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刺痛从眉心窜起。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时,他险些踉跄。
苏若蘅立刻扶住他胳膊,目光里掠过担忧:“怎么了?”
“系统……有变化。”宋砚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喉结动了动,“卷宗值累计达成,技能融合功能开启。”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在意识深处翻涌,原本分门别类的“验尸术”“逻辑推演”图标正在缓缓靠近,像两滴墨在清水里晕染。
苏若蘅的手指在他腕间轻轻一掐:“回衙再说。”
是夜,宋砚的书房窗纸被烛火映得昏黄。
他解了官服外袍,只着月白中衣坐在案前,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密档——边镇三年来的军报、粮仓出入账、甚至北戎商队的通关记录。
案角的沙漏漏下最后一粒沙时,他终于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指节抵着太阳穴闭了闭眼。
“融合。”他在心里默念。
系统面板应声展开。
“验尸术·洞微”的图标泛着幽蓝,“逻辑推演·连环”则是暗红,两者交叠的瞬间,他太阳穴猛地一跳,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赵一百西十八喉间的毒药残留、三年前粮仓失窃案里被虫蛀的粮袋、昨夜刺客刀鞘上的青竹纹……
“叮——技能融合成功,解锁「因果链·初阶」。”
宋砚猛地睁眼。
案头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在他瞳孔里炸开一片金芒。
他抓起笔在纸上狂草,墨迹随着脑海中串联的时间线游走:北戎商队三月初九入边镇,粮仓初十失窃;赵一百西十八半月后接手税课司,同月有三批“官盐”运往京城——而所谓“官盐”的重量,正好与失窃的粮食吻合。
“原来如此。”他笔尖重重戳破纸页,“他们用粮食换盐,再通过税课司洗白银钱……”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宋砚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将纸页收进暗格里。
刚要吹灭蜡烛,案角的旧地图突然被风掀起一角。
那是陆一百五十三今日送来的,老匠人布满老茧的手展开地图时,指甲缝里还沾着筑城时的泥垢:“宋推官,这三处地方邪性得很。当年修工事时,突然调走一队兵丁,说是去运石料,可后来连个石头渣都没见着。”
他盯着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三个点:废弃的砖窑、塌了半边的土地庙、还有北郊那处荒了十年的驿站。
“王捕头。”他对着窗外轻唤。
黑影从檐角跃下,正是王一百五十六。
这位满脸络腮胡的捕快单膝点地:“推官有令?”
“带十个人,明早辰时前到北郊驿站。”宋砚将地图递过去,“只说查流民,别打草惊蛇。”
王一百五十六粗略扫了眼地图,络腮胡底下的嘴角扯了扯:“得嘞。小的知道,这地儿我去年巡夜还路过,破得连耗子都不愿待。”
次日未时,宋砚在衙后偏厅见到了李一百五十五。
这位书吏抱着一摞染尘的文书冲进屋子,玄色首裰下摆沾着草屑:“推官!您看这个——”他哗啦一声摊开一张泛黄的布防图,“这是地窖里找到的,标记的军营位置、巡防时间……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宋砚俯身查看,指尖划过图上用朱砂点的红点。
那红点像极了赵一百西十八玉佩上的纹路——北戎狼首的眼睛。
“他们不是要破坏。”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是要替换。用假布防图换走真的,等北戎骑兵打进来……”
李一百五十五的手开始发抖,文书“啪”地掉在地上:“那、那咱们的边军……”
“闭嘴。”宋砚突然抬头,目光像淬了冰,“去把陆老匠人请来,我要再问那三处工事的细节。王捕头,带两个人守着地窖,任何人靠近都要报我。”
众人领命退下后,宋砚独自坐在案前。
窗外的夕阳把窗棂影子投在地上,像道歪歪扭扭的枷锁。
他摸出半块羊脂玉,对着光看——玉质里有丝极细的裂纹,是苏若蘅前日替他挡刺客时撞的。
“该上奏了。”他低声说。
深夜,书房里烛火摇曳。
宋砚将整理好的奏疏塞进檀木匣,铜锁扣上的瞬间,窗外传来极轻的“咔”一声——像是瓦当碎裂的声响。
他动作顿住。
呼吸放得极轻,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右手悄悄探进袖中,那里藏着苏若蘅送他的匕首,刃口淬过乌头汁。
又是一声响动,比之前更近。
宋砚猛地吹灭蜡烛,黑暗立刻裹住全身。
他贴着墙根挪到窗边,透过糊着米纸的窗缝往外看——月光下,一道黑影正贴着院墙移动,腰间的短刀泛着冷光,脚步轻得像猫。
刺客。
宋砚的拇指着匕首的骨柄。
黑影在窗下停住,仰头时,月光恰好照亮他左眼下方的疤痕——那是北戎死士特有的标记。
“看来,”宋砚在心里默念,喉结动了动,“有人不想让我把真相说出口。”
黑影的手己经按上窗栓。
宋砚握紧匕首,指节发白。
院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那声音混着夜风灌进耳朵,像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