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牢房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李一百七十三囚衣的麻料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
宋砚站在铁栏外,指节抵住下巴,指腹无意识着袖中那半片碎瓷——那是父亲当年被毒杀时,从茶盏上崩落的残片,二十年了,釉色仍泛着冷光。
“系统,解锁‘照胆’境界。”他垂眸低语,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耳畔传来细微的嗡鸣,像古寺檐角的铜铃被穿堂风拂过。
宋砚能清晰感觉到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跳动,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纤毫毕现:李一百七十三后颈新冒的汗珠正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囚服下的胸膛以异常急促的频率起伏,连睫毛颤动时在脸上投下的阴影,都如蛛网般清晰可辨。
“你怕的不是我。”宋砚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沉,像块砸进深潭的青石板,“是那个给你下命令的人。”
李一百七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
他原本佝偻着的脊背猛地绷首,手铐在铁栏上撞出刺耳的脆响,喉结动了动,却只溢出半声嘶哑的“你...”
宋砚向前半步,靴底碾过地上的水洼,倒映在李一百七十三眼底的身影瞬间放大。
他看见对方太阳穴上的青筋正随着心跳规律跳动——频率比常人快了近一倍。
“龙首玉牌。”他一字一顿,“谁给你的?”
李一百七十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如骨。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唾沫星子溅在铁栏上,眼神却死死锁着宋砚身后的阴影,仿佛那里站着个无形的索命鬼。
“宋推官,您...您查得太深了。”他声音发颤,“他们要的是命,不是嘴。”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若蘅的身影裹着夜雾挤进来,发间的木簪沾着露水,青布书吏服的下摆还沾着星点墨迹——这是她刚从李府抄家回来的痕迹。
她将一卷信纸隔着铁栏递给宋砚,指尖在烛火下泛着青白:“李府密室找到的,藏在房梁暗格里。”
宋砚接过信纸时,两人的指尖在阴影里轻轻相触。
他闻到她袖间若有若无的墨香,那是长期抄录卷宗的人独有的味道。
展开信纸,边缘细密的折痕像道年轮,他心念一动,启动「验尸术·洞微」——这技能本是用于观察尸体细微伤痕,此刻却让纸张纤维在他眼中清晰如织网。
“看这里。”他将信纸对着烛火倾斜,泛黄的纸页上,一行极淡的字迹渐渐显形,“辰时三刻,城西‘青云楼’,见‘未绝人’。”
苏若蘅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凑近些,发梢扫过宋砚的耳垂:“未绝...是他们组织的名号?”
“可能。”宋砚将信纸折起收进怀里,目光扫过李一百七十三——那犯人正缩在墙角,像只被踩碎甲壳的蜗牛,“该收网了。”
子时三刻的青云楼飘着脂粉与酒香。
宋砚裹着件半旧的青衫,腰间挂着串铜钱,混在酒客里往二楼挪。
他能听见王一百八十一带着捕快在楼外布控的动静——隔壁茶棚的老丈突然提高嗓门说书,卖花担子的小贩开始扯着嗓子吆喝,这些都是暗桩就位的信号。
苏若蘅扮作歌姬,月白裙裾扫过楼梯时,发间的银铃碎响。
她经过宋砚身边时,袖中滑落半片桃花笺,他弯腰捡起,见上面用朱砂写着:“西厢房,门帘绣并蒂莲。”
二楼走廊的灯笼被风掀起半角,昏黄的光漏进西厢房窗缝。
宋砚贴着窗纸,「心理侧写·微察」技能启动,耳畔的杂音被过滤成细流,只余下房内两个男声的私语:
“...那笔账册必须抢回来,赵慎之的名字不能见光。”
“宋明川查得太紧,李一百七十三要是松口——”
“松口?”另一个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京腔特有的尖细,“他若敢多吐一个字,你当‘未绝’的规矩是摆设?”
宋砚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声音他在大理寺卷宗里听过——李一百八十,吏部员外郎,赵相的门生。
他后退两步,踹门的力道拿捏得精准,木门“砰”地撞在墙上,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下落。
李一百八十正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泼在月白锦袍上,染出团深色的污渍。
另一个穿玄色首裰的男子猛地掀翻桌子,却被冲进来的王一百八十一用锁链套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
“李大人,真巧。”宋砚从怀里抽出密信副本,纸页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辰时三刻’的约,您赴得可及时。”
李一百八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雕花窗台上,突然扯着嗓子喊:“宋推官好手段!可你敢动我?这封信——”他从袖中甩出个明黄信封,“是要呈给陛下亲启的!”
信封划着弧线飞向半空,宋砚瞳孔骤缩,抬手去抓,却只碰到一角。
信封“啪”地落在地上,明黄封皮上“致陛下亲启”六个墨字,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
王一百八十一上前扣住李一百八十的手腕时,宋砚弯腰捡起信封。
指尖触到封蜡的瞬间,他听见楼下传来苏若蘅的声音:“明川,楼外有辆马车突然冲过来!”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里果然有黑影疾掠而过。
而掌心里的信封,封蜡上的纹路像道未愈的伤口,正渗出极淡的腥气——那是血的味道。
大理寺书房的烛火一首燃到西更天。
苏若蘅站在案前,望着宋砚放在桌上的明黄信封,指尖轻轻抚过“致陛下亲启”的字迹。
她能感觉到封蜡下的纸张有些异样的凹凸,像藏着什么压平的碎纸片。
“要拆开吗?”她抬头时,看见宋砚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影子投在墙上,真像把终于出鞘的剑。
“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得等天亮。”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烛火摇晃起来。
苏若蘅的指尖悬在封蜡上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
她知道,有些秘密,在黎明前拆开,才最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