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庚纪逆天之鳞

武庚纪·逆天之鳞

朝歌城破那日，青铜巨鼎里的祭天圣火正舔舐着玄鸟纹鼎足。我跪在湿漉漉的玉阶上，看父亲的冕旒像破碎的星河般垂落，十二道神戟穿透他鎏金的甲胄，血珠顺着玄色衣纹蜿蜒，在蟠龙柱下积成小小的湖泊。

"你终究是凡人。"天的声音从九十九重云巅压下来，十万神民的战靴踏碎最后一道宫墙。母亲的发间金步摇叮当落地，她扑在父亲身上时，我看见她眼底倒映着自己破碎的凤冠——那是她用百年光阴编织的、与神族分庭抗礼的幻梦。

我的右目在剧痛中炸开。不知是哪位神族挥出的断罪之镰，斩碎了我半张面容。濒死之际，我听见心魂里有个声音在笑："武庚，你可敢与天争命？"

再醒时，指尖触到的不是温润玉枕，而是粗粝的草席。右眼缠着浸血的布条，左目映出破旧木屋的梁木——我成了北山矿场里最卑贱的奴隶，阿狗。

"阿狗，该去搬石了。"白菜的木盆撞在我脚边，清水溅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裤脚。这个总把窝头掰一半给我的女孩，发间别着用废铜线弯的小花，在矿洞深处的微光里，像极了母亲当年戴过的银蝶步摇。

矿道崩塌那日，我终于露出了藏在破布下的羽翼。那对本该属于神族的雪白翅骨，此刻正沾满人类的血污，却在碎石砸落时本能地张开，护住了蜷缩在我身下的白菜。监工的鬼面族人大吼着举起狼牙棒，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不属于人类的低吟，指尖竟长出了淬着黑焰的龙鳞。

"是逆天之种！"追来的神族圣女眼尾的赤羽纹剧烈发烫，她的诛天剑在我颈侧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见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肤下流转着暗金色的神纹。"当年帝辛竟与冥族大元帅通婚，难怪能孕育出这般...杂种。"

她的剑没能刺进我的心口。子羽叔叔的诛神刀从阴影里斩出，刀芒劈开她的神甲时，我看见他独眼中倒映着二十年前的朝歌——那时他还是个会蹲在宫墙下教我练刀的闲散王爷，而今却成了神族悬赏十万天晶的叛神者。

"想报仇？"他踢开圣女的断剑，刀柄重重磕在我额头上，"先学会用这双眼睛看清楚，神座下的众生究竟在受怎样的苦。"他独眼里映着矿场外的荒原，饿殍遍野的焦土上，幸存者正用骨刀割下同伴的血肉——而千里外的神域，神民们正用人类的头骨饮宴，庆祝新的"永夜祭"。

我在矿坑深处挖出父亲的遗物。那柄被天打碎的天罪剑，残刃上还凝着未干的神血，剑柄里刻着母亲的字迹："吾儿，神代终会陨落，就像朝歌的落日终将升起。"指腹擦过那些深深刻进玄铁的字，右眼突然传来刺骨的痛，蒙着的布条应声而落——本该是空茫的眼窝处，此刻竟生长着一枚暗金色的竖瞳，瞳孔里流转着星轨般的神纹。

今夜的月光格外清冷。白菜坐在老槐树下补衣裳，我望着她被矿灯灼伤的眼角，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这个女孩的生辰八字。原来早在我还是人类皇子时，两位母亲就己为我们定下了跨越神凡的婚约。

"阿狗，你的眼睛..."白菜忽然抬头，指尖颤抖着抚过我新长出来的龙鳞。我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己化作半人半龙的形态，尾椎骨处的鳞片正划破粗布裤脚，而她眼里竟没有半分恐惧，只有倒映着我身影的、清澈的月光。

远处传来神族巡城司的号角。子羽叔叔的诛神刀在石墙上刻下新的裂痕，他说冥族的十万大军己在血色荒原集结，而神域的天门即将开启百年一次的"神陨试炼"。我摸着腰间重新拼合的天罪剑，暗金色竖瞳里倒映着漫天神罚雷霆——这双曾被神夺走光明的眼睛，终将让整个神界看见，人类的星火如何烧穿永夜。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矿场的黑雾时，我站在坍塌的神像残骸上，看着自己的龙翼在晨露中舒展。那些曾被神族视为耻辱的逆天之鳞，此刻正折射出比神辉更耀眼的光。白菜将她的铜线小花别在我龙角间，轻声说："这次，换我等你从神域归来。"

矿车碾过碎成齑粉的神纹砖，我握着天罪剑的手终于不再颤抖。父亲倒下时，他冕旒上的十二颗明珠坠入人间，化作十二道逆神的星火。而我，作为帝辛与冥族公主的子嗣，作为神与人的逆种，终将带着这满身逆鳞，在神座之下，斩出一条让后世凡人能抬头看天的路。

远处的血色荒原传来狼嚎，那是冥族大元帅的召唤。我摸了摸右眼的竖瞳，那里正传来与天同源的脉动——原来当年母亲在我心魂里种下的，不止是冥族的血脉，更是父亲从天那里偷来的、属于"人"的火种。

当神罚之雷劈落时，我张开龙翼迎向那道白光。天罪剑上的神血突然沸腾，在我视网膜上投射出二十年前的朝歌——父亲站在摘星楼上，冕旒在风中翻飞如逆卷的黑云，他转身对我笑时，眼底倒映的不是神座，而是人间万家灯火。

"武庚，去成为人吧。"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此刻我终于明白，所谓逆天，从来不是以神血换神位，而是让每个凡人都能挺首脊梁，在神的阴影里，长出属于自己的、逆天之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