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不请自来,胡相莫怪。”
林景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只是有些事情,想跟胡相确认一下。”
“何事?”
胡惟庸放下茶杯,语气不善。
他对这个处处跟他作对的小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听说,刘伯温刘大人,不行了?”
林景逸开门见山。
胡惟庸心中一惊。
这小子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他才刚从刘府回来没多久。
“林修撰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胡惟庸面不改色地反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林景逸走到胡惟庸面前,压低了声音。
“胡相,你送去的‘糕点’,刘大人,可还喜欢?”
胡惟庸瞳孔骤然一缩。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
“林景逸,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胡惟庸猛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不过是奉旨给刘大人送些吃食,何来下毒一说?”
“奉旨?”林景逸嗤笑一声。
“是奉旨送糕点,还是奉旨送他上路?”
“胡相,你我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伯温一倒,浙东一派群龙无首。”
“陛下这招敲山震虎,玩得妙啊。”
胡惟庸脸色阴晴不定。
林景逸这番话,句句诛心。
“不过……”
林景逸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胡相,你以为除掉了刘伯温,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你别忘了,陛下让你去送糕点,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刘伯温,明日,说不定就是你胡惟庸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道理,胡相不会不懂吧?”
胡惟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林景逸的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是啊。
陛下连刘伯温这样的开国元勋都能下此狠手。
他胡惟庸,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些年,他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中书省的权力,几乎被他一人独揽。
陛下,真的能容他多久?
“林修撰,你到底想说什么?”
胡惟庸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想说,胡相,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景逸一字一句地说道。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你之前不是说,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怎么,现在又想慢慢谋划了?”
胡惟庸心中一动。
林景逸这小子,三番两次地怂恿他造反。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依仗?
还是说,他只是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陛下如今对我信任有加,宝钞案也未曾牵连到我。”
胡惟庸试探着说道。
“或许,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信任?”
林景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胡相,你是在自欺欺人吗?”
“今日让你去给刘伯温送‘催命符’,是信任?”
“让你和本官一起用膳,当着太子的面,敲打你铁器的事情,是信任?”
“醒醒吧,胡相。”
“你在陛下的眼中,不过是一条养肥了的鱼。”
“什么时候下锅,全看他的心情。”
胡惟庸的脸色,彻底白了。
林景逸的话,太毒了。
也太真实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怕了。
“那……依林修撰之见,本相该当如何?”
胡惟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如何?”
林景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然是,趁着陛下还没准备好,先下手为强!”
“胡相,你再犹豫下去,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胡惟庸沉默了。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
他缓缓开口。
“此事,容本相再考虑考虑。”
林景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好,那下官就等胡相的好消息。”
“希望胡相,不要让下官等太久。”
说完,林景逸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胡惟庸。
“对了,胡相。”
“提醒你一句。”
“刘伯温一死,锦衣卫,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林景逸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胡惟庸独自站在书房内,脸色变幻不定。
林景逸的话,像是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造反?
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却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不反,难道就有活路吗?
他胡惟庸,真的能安安稳稳地做到老死?
他不敢赌。
朱元璋的手段,他太清楚了。
“看来,真的要早做准备了。”
胡惟庸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林景逸走出胡惟庸府邸,心情却不怎么美妙。
这胡惟庸,还是不够果断。
都到这份上了,还在犹豫。
看来,还得再给他添把火。
正想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角驶来,停在了胡府门前。
车帘掀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趾高气扬地从车上下来。
正是胡惟庸的宝贝儿子,胡元博。
仗着他老爹的权势,这位胡公子在应天府可是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林景逸看着胡元博那副欠揍的模样,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里面,是他闲暇时,用硝石、硫磺等物,参照后世的配方,鼓捣出来的几颗“摔炮”。
威力不大,但声音够响,吓唬人,或者惊马,足够了。
他左右看了看,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走到胡元博的马车旁。
将几颗摔炮,不着痕迹地塞进了马蹄前方的石板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林景逸拍了拍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离去。
胡元博骂骂咧咧地走进府门,似乎在抱怨下人动作太慢。
片刻之后。
胡府的马车,准备调头离开。
马蹄刚一落下。
“啪!”
“啪啪!”
接连几声清脆的爆响,在寂静的街道上骤然响起。
那拉车的骏马,何曾听过这等动静。
瞬间受惊。
“希律律——”
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
车夫大惊失色,手中的缰绳险些脱手。
“吁!吁!驾!驾!”
车夫拼命想要控制住受惊的马匹。
然而,越是拉拽,马儿越是惊恐。
它像疯了一样,拉着马车,在街道上横冲首撞。
“砰!”
一声巨响。
失控的马车,一头撞断了路边茶馆的栏杆。
去势不减。
首首冲向了不远处的秦淮河。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
整个马车,连同马匹,一起栽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河水并不算深,但足以淹没马车。
车夫会些水性,扑腾了几下,狼狈地爬上了岸。
“救命啊!救命啊!”
“公子落水了!快来人救命啊!”
车夫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周围的百姓,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