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河边站满了人。
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却无一人下水施救。
胡惟庸的儿子?
那可是应天府一大纨绔恶霸。
平日里没少欺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现在落水了?
不少人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快意。
淹死才好呢!
胡府的家丁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慌了神。
几个会水的家丁,连忙跳下河去打捞。
不多时。
胡惟庸也得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家丁们从河里捞上来的,己经浑身湿透,脸色发青,没了气息的胡元博时。
胡惟庸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博儿!”
“我的博儿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扑了过去。
胡元博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未来的希望。
现在,就这么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巨大的悲痛,瞬间吞噬了胡惟庸。
他抱着胡元博冰冷的尸体,老泪纵横。
片刻之后。
悲痛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车夫呢?!”
胡惟庸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那个该死的车夫在哪里?!”
那名侥幸逃生的车夫,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相……相爷饶命……”
“是那马儿突然发疯……不关小人的事啊……”
“发疯?”
胡惟庸眼中杀机暴射。
“连一匹马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
寒光一闪。
“噗嗤——”
鲜血飞溅。
车夫的脑袋,滚落到一旁,眼睛还大睁着,充满了恐惧。
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胡惟庸杀了人,却丝毫没有解气。
他目光扫过河边那些冷眼旁观的百姓。
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博儿落水,尔等见死不救!”
“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博儿!”
他状若疯狂。
“来人!”
“把这些刁民,全都给本相抓起来!”
“通知应天府,把他们统统打入大牢!”
胡府的家仆们,面面相觑。
这……
相爷怕是气疯了。
这么多百姓,怎么抓?
但胡惟庸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一些家仆仗着人多势众,开始上前推搡驱赶百姓。
百姓们本就对胡惟庸心怀不满,此刻见他滥杀无辜,还要抓人,顿时激起了民愤。
“胡惟庸!你儿子自己掉下河淹死的,凭什么抓我们!”
“你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家不要怕他!跟他拼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原本还有些畏惧的百姓,瞬间被点燃了怒火。
骚乱,开始了。
一些胆大的百姓,开始捡起石块,砸向胡府的家仆。
胡府的家仆也不是善茬,仗着人多,开始还手。
更有甚者,趁着混乱,拔出兵刃,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便砍。
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场面,彻底失控。
鲜血,染红了秦淮河畔的石板路。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演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冲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景逸。
此刻,早己回到了翰林院。
他坐在窗边,看着远处夕阳的余晖。
嘴角,噙着一抹深邃的笑意。
胡惟庸,这把火,够不够旺?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应天府的上空。
皇城,奉天殿。
烛火摇曳,映照着朱元璋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刚处理完一批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殿门外,传来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沉稳的脚步声。
“陛下。”
毛骧的声音低沉,带着夜的寒意。
朱元璋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启禀陛下,左都御史刘伯温,于今日申时,病逝于府中。”
毛骧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朱元璋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
刘伯温。
那个曾经帮他出谋划策,定鼎天下的智者。
也是那个让他时常感到难以捉摸,甚至有些忌惮的臣子。
死了?
朱元璋的眼神复杂起来。
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上,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死了啊……”
他喃喃自语。
“死了也好。”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又带着千斤重担。
是啊,死了,就再也没有那些猜忌,那些试探,那些君臣之间微妙的角力了。
只是,心中为何又有些空落落的。
仿佛失去了一个可以暗中较劲的对手。
又仿佛,失去了一面能映照出自己不足的镜子。
朱元璋揉了揉眉心。
“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毛骧可以退下了。
毛骧却没有动。
“陛下,还有一事。”
“讲。”
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今日午后,中书左丞胡惟庸之子胡元博,在秦淮河畔不慎落马,坠河溺亡。”
毛骧继续禀报。
朱元璋眉头一挑。
胡惟庸的儿子?
那个仗着老子权势,在应天府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
死了就死了。
这种货色,少一个,应天府的百姓也能少受些气。
然而,毛骧接下来的话,却让朱元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胡惟庸悲痛之下,当街斩杀了其子马车的车夫。”
“什么?!”
朱元璋猛地坐首了身体,眼中迸射出怒火。
“他胡惟庸好大的胆子!”
“当街杀人?他以为应天府是他胡家的屠场吗?!”
毛骧低着头,继续道:“之后,胡惟庸迁怒于河边围观的百姓,指责他们见死不救,命家丁将数十名百姓强行抓捕,声称要送交应天府治罪。”
“混账!”
朱元璋一拍龙案,上面的奏折都震得跳了起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儿子死了,他悲痛,咱理解!”
“可他就能滥杀无辜,就能随意抓捕百姓吗?!”
“大明的律法何在?!”
“他胡惟庸眼里,还有没有咱这个皇帝!还有没有王法!”
朱元璋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平日里胡惟庸在朝堂上表现得还算恭顺,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无法无天!
丧子之痛,也不能成为他草菅人命的理由!
“毛骧!”
“臣在!”
“立刻传旨,让胡惟庸滚过来见咱!”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冰渣子一般。
“咱倒要问问他,他想把这应天府,把这大明,变成什么样子!”
毛骧领命,躬身退下。
奉天殿内,只剩下朱元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不多时。
胡惟庸来了。
他穿着一身素服,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佝偻着背,哪里还有平日里左丞相的半分威严。
一进大殿,他就跪伏在地。
“罪臣……胡惟庸……叩见陛下……”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几分。
但一想到他做的那些混账事,火气又噌噌往上冒。
“胡惟庸,你可知罪?!”
朱元璋冷声问道。
胡惟庸将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
“罪臣……罪臣知罪……”
“博儿他……博儿他没了啊……”
说着,他又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老泪纵横。
“陛下……臣一时糊涂……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明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