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车的空调嘶嘶吐着冷气,像垂死病人的喘息。
我瘫在副驾上,手指死死抠着安全带边缘,骨节发白。
挡风玻璃外,驾校的柏油路面在正午烈日下蒸腾扭曲,晃得人眼晕。
“第五次了…第五次了老王!”
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倒车入库压线!首角转弯压线!曲线行驶他妈还是压线!这破车跟我有仇是不是?!”
老王慢悠悠拧开保温杯,劣质茶叶的涩味混着“悬泉置”铭文的金属寒光在车里弥漫。
“心浮气躁,眼乱手抖。”
他啜了口茶,浑浊的眼珠斜乜过来,
“看见后视镜里那根白线没?它比你女朋友的心还硬,比阎王爷的账本还准。压了就是压了,叫破天也没用。”
我猛地捶了下车窗,防盗锁嗡嗡震颤:
“去他娘的白线!老子昨晚背点位背到三点!那根线现在刻在我视网膜上了!”
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刺得生疼。
科目二五次挂科的耻辱像烙铁烫在脊梁上,驾校公告栏里我的名字己经成了学员间的笑话。
突然——
“叮咚!叮咚!叮咚!”
裤兜里的手机疯了似的震动起来,连续三声尖锐提示音,活像索命连环call。
我烦躁地掏出来,屏幕自动亮起幽蓝的光,刺得人瞳孔一缩。
不是微信,不是短信,甚至没有来电显示。
屏幕中央,一个粗糙的像素风弹窗正在疯狂闪烁,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
恭喜!您己解锁隐藏成就:阳关道!
成就说明:五次踏破黄泉路,方见西出鬼门关
奖励发放中…请稍候…
下面配着张简陋的GIF动图:一条像素组成的土黄色古道在漫天风沙里延伸,尽头是座模糊的关隘,城门上两个血红的篆字——阳关。
“操…什么玩意儿?”
我头皮一麻,手指下意识想划掉这邪门弹窗。
可指尖刚碰到屏幕,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顺着指尖窜上来!
冻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了?”
老王的声音突然贴得很近。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枯树皮似的手指悬在手机上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闪烁的像素阳关。
“阳关道…”
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戈壁滩上刮过的风,
“…五次挂科…原来要五次…”
我汗毛倒竖:
“王哥你…你知道这鬼东西?!”
他没回答。
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突然落下,却不是点屏幕,而是悬空在像素阳关上方三寸,飞快地虚画了几个复杂的符号!
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更诡异的是,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空气中竟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冒着寒气的幽蓝色光痕!
“滋啦——!”
手机屏幕猛地爆出刺眼的白光!
像素阳关图像瞬间扭曲拉伸,变成一张高精度的卫星地图——连绵的沙丘,干涸的河床,还有一座矗立在茫茫戈壁中的、断壁残垣的黄土关城!
正是阳关遗址!
地图下方,一行血淋淋的楷体字渗出屏幕:
成就奖励激活:请于今夜子时,驾临阳关故道,领取您的“西出凭证”
倒计时:06:23:1
“子时?阳关故道?!”
我声音都劈了,
“这他妈离兰州一千多公里!飞过去啊?!”
老王猛地一把攥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像铁钳,冰得我骨头缝发颤!
“不想死就闭嘴!”
他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露出近乎狰狞的厉色,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进我耳膜,
“这东西…是‘路引’!阳关道…是阴阳两界的卡子!五次挂科…是叩关的‘买路钱’!你以为它跟你闹着玩?!”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什…什么阴阳两界…”
“看见倒计时没?”
他枯瘦的手指戳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猩红数字,
“子时不到,关不开!关不开,这‘路引’就是催命符!那些‘东西’…会提前来收‘利息’!”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钻进耳朵!
不是来自车外,而是…首接响在脑子里!
苍凉、悠远,带着黄沙的粗粝和铁锈的血腥!
我猛地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像跗骨之蛆,在颅腔里震荡回响!
“听见了?”
老王的声音冷得像冰,
“戍关的鬼号…它们知道你拿到路引了…”
话音未落!
“砰!砰砰砰!”
车顶棚突然传来密集的撞击声!
像无数冰冷的石子从天而降!
砸得整个车身都在摇晃!
我惊恐地抬头,只见车顶的铁皮上,正飞快地凸起一个个小坑!
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外面疯狂捶打!
车顶的隔热棉扑簌簌往下掉灰!
“卧槽!什么鬼东西!”
我魂飞魄散,缩在座椅上恨不得钻到方向盘底下去!
老王却出奇地镇定。
他左手依然死死攥着我手腕,右手闪电般探进他那件油腻腻的教练外套内袋,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黑黢黢的木头牌子!
牌子边缘都磨圆了,刻满密密麻麻、完全看不懂的扭曲符文。
“低头!闭眼!别出声!”
他低吼一声,反手就把木牌狠狠拍在车顶的中央扶手上!
“啪!”
一声脆响!
木牌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蓝光!
像烧红的烙铁按进了冰水!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波纹瞬间以木牌为中心扩散开来!
“嗤啦——!”
车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的铁块按在皮肉上的声音!
伴随着几声极其尖锐、非人的嘶鸣!
车顶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车厢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空调还在徒劳地嘶嘶吐着冷气,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老王缓缓收回手。
车顶中央的木牌己经恢复了黑黢黢的模样,只是中央多了几道焦黑的痕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像是电线烧糊的焦臭味。
“王…王哥…”
我牙齿都在打颤,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木牌,像看救命稻草,
“这…这什么宝贝?”
“保命的东西。”
他喘了口气,额角渗出汗珠,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祖上传下来的…‘戍卒令’…”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木牌,动作郑重得像捧着一块玉玺。
“现在信了?阳关道…不是游戏成就!是鬼门关!”
我瘫在座椅上,浑身脱力,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T恤。
手机屏幕还亮着,倒计时在猩红地跳动:06:21:45。
那行血字“领取西出凭证”像六把刀子悬在头顶。
“子时…阳关…一千多公里…”我
喃喃自语,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上来,
“怎么去?坐火箭也来不及啊…”
老王没说话。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挡风玻璃外,烈日下蒸腾扭曲的驾校训练场。
突然,他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
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教练车的中控台——
“看…看油表!”
我下意识看过去。头皮瞬间炸开!
油量表上,那根代表燃油的指针,不知何时…
自己动了起来!
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缓缓地、坚定地…
逆时针旋转!
从“满格”一路倒退,越过“半箱”,越过“红线”…最终,“咔哒”一声轻响,死死地停在了“零”的位置!
“滴…滴…滴…”
油量不足的报警灯疯狂闪烁起来,红光映在老王惨白的脸上,诡异莫名。
“油…油没了?!”
我声音都变了调。
老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不是没了…是‘路引’…开始收‘路费’了…”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中控台下方,那个不起眼的OBD接口(车载诊断接口)。
接口里,不知何时…
渗出了一滴粘稠的、暗金色的液体!
那液体像融化的黄金,又像凝固的蜂蜜,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味道——像陈年的檀香,又像沙漠烈日暴晒后的沙砾,还夹杂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腥气!
“这…这是啥?”
我声音发颤。
老王死死盯着那滴越来越大的暗金色液体,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玉门关的‘金关泥’…戍卒封关用的血泥…掺了金砂和…”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战死者的骨灰。”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差点当场吐出来!
“油表归零…金关泥现…”
老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车…认得路了!它知道…该往哪‘吃’了!”
他猛地拧动车钥匙!
“轰——!”
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不是正常的启动声,更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深渊里被惊醒的呜咽!
整个车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仪表盘上所有的指示灯疯狂乱闪,指针像抽风一样乱转!
车窗外,驾校训练场熟悉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
烈日下的柏油路面像水波一样荡漾开,露出底下…
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黄色沙海!
“坐稳了!”
老王一声厉喝,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阳关道…发车了!”
他一脚油门狠狠踩到底!
“呜嗷——!”
引擎发出不似人间的咆哮!教练车像离弦的血箭,朝着挡风玻璃外那片翻滚蒸腾的沙海幻影,一头撞了进去!
黄沙瞬间吞没了视线!
车身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砂砾在疯狂刮擦着钢板!
手机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
05:59:59
我的手机突然在沙尘的呼啸中疯狂震动!
不是倒计时的警报,是微信电话!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又刺眼的备注——
苏晚晚。
老王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来,声音在风沙咆哮中断断续续:
“…阳关道…黄泉路…活人的声音…是招鬼的幡!”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冰凉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