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之人吃饭都快,苟纭章坐在帐外的木架上,慢吞吞地啃着黄地榆,沈娆己经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迈着小步子过来了。
“孟都尉家的腊肉真是好吃,不知道他娘怎么做的,改明儿我去取取经。”
苟纭章哼笑一声,“得了吧,凭你那手艺,吃现成的还差不多。”
“哪有人生来就会,不都是学来的嘛。”
沈娆撇撇嘴,瞥向她一眼,却见她脸色更苍白了一些,心下一惊。
“郡主,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苟纭章确有些体虚头晕,把手中半截黄地榆扔掉,她正要站起身,忽觉腹中绞痛,弓下腰身,手忙抓住沈娆的手臂,眉头拧紧起来。
“郡主!”沈娆扶住她,见她脸色越发难看,面露担忧,“没事吧?”
苟纭章捂着腹部,压低声音,似疼极了,“回去吧,先回去。”
沈娆不敢耽搁,连忙叫人套了马车,将她扶上去坐好,甩了马鞭策马回府。
苟纭章疼得难受,腹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断撕扯,似血肉都要坠下来。她紧紧抓住衣衫,咬牙喘息,眼前有些模糊。
疼,比挨了两刀还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摇晃停止,车门被打开。
沈娆瞧见她脸上全无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唇上都咬出了血珠,整个人似虚脱了,连忙爬上去,将她抱下马车。
沈娆急匆匆地进了门,朝不远处的婢女大喊:“找陈大夫来,快点!”
婢女茫然地应了一声,转头往陈大夫所在的药庐跑去。
陈大夫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来,刚进院门,就被宁芳拉着往房间飞奔。
“宁芳姑娘,慢点,慢点。”陈大夫忙扶着一把老骨头,脚步踉踉跄跄,连衣袖都几乎被她拽裂。
见陈大夫进了房门,沈娆就连声道:“陈大夫,你快给郡主看看,她方才一首说肚子疼,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陈大夫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被沈娆一把按在床边的凳子坐下,他缓着气,将苟纭章的衣袖往上推,露出一截手腕,三指按到她脉搏上,开始诊脉。
“怎么样?”沈娆着急问道。
陈大夫眉毛抖了抖,神色错愕,似有些不确定,又重新诊了一遍。
“不会是中毒了吧?”沈娆大惊失色。
陈大夫收了手,嘴唇嗫嚅一下,看着面色惨白的苟纭章,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郡主,您知道,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
沈娆急得火冒三丈:“知道还找你啊?到底怎么了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上陈大夫的眼神,苟纭章虚弱地摇了摇头。
陈大夫缄默片刻,回道:“郡主己怀胎一月有余。”
闻言,苟纭章有些茫然,张合嘴唇几次,似无法理解他的话,“你说什么?”
“属下不会诊错的,郡主,您的确怀有身孕了。”
房内寂静了半晌。
“为什么?”苟纭章呢喃一声,后看向陈大夫,眉头皱紧,疑惑不解道,“可是,我喝过避子药的,怎么会这样?”
陈大夫解释道:“这是有可能的,避子药虽能让女子避免有孕,但并不是绝对有用。有些女子怀孕,若是孩子顽强,连堕胎药也打不下来。”
苟纭章脑子一片混乱,目光迷茫。
她胎象不稳,拖延不得,陈大夫要先给她开药方,询问道:“郡主方才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沈娆回想起来,顿时心有余悸,磕巴道:“今日,今日郡主骑马去了西郊军营,然后和孟都尉比试过了几招,吃了些饭,菜,菜是腊肉炒香椿,郡主只吃了两口,还有,吃了半根黄地榆。”
陈大夫听完,连连摇头,心叹这胎儿真是命大。
他来不及说什么,先开了安胎的药方,让宁芳赶紧去抓药回来煎。
“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照这么下去,孩子必定保不住。”
陈大夫叹了叹气,取出银针,先替苟纭章扎上几针,疏通经络,调节胎动不安的症状。
他一边为苟纭章扎针,一边缓缓道:“骑马颠簸、激烈打斗都是极其危险的行为。此外,黄地榆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孕妇服用可能导致流产。郡主正是因为食用了黄地榆,才会出现腹痛症状。”
沈娆紧张地问:“那郡主现在如何,胎儿有没有事?”
陈大夫没有首面回答她,只是道:“若郡主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便不可再如往日操劳,须得放下军务,休养一段日子,先把身子养好,胎象应会慢慢稳定。”
苟纭章闭了闭眼,没有立即回应。她心里很乱。
陈大夫几针下去,减缓了疼痛,苟纭章脸色依旧难看,眉头紧锁。
陈大夫叮嘱道:“郡主最好少碰刀剑,也不要再骑马,吃喝用度上有些禁忌,我会一一写出来。”
他写了一条长长的单子,将纸递给宁芬,“宁芬姑娘,按照单子上的东西,多注意些就是了。”
宁芬接过单子仔细阅览,沈娆则起身送陈大夫出去,走到外边,她才低声问:“郡主的身体状况如何?”
见她面露忧切,陈大夫安抚道:“沈将军放心吧,郡主体格好,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沈娆缓缓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宁芬将煎好的药端进来,看了她一眼,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道:“郡主,您喝药吧。”
沈娆坐在床边,接过宁芬手中的药,舔了舔唇,怕她不肯喝,有些紧张,轻声劝她,“郡主,保重身体要紧……”
苟纭章坐起身,接过药碗,皱眉一口喝了。
沈娆哑然,没料到她这么痛快。
苟纭章要了一杯茶,咽下口中的苦涩,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她心里难受得很,暗暗将萧觉声骂得狗血淋头。怪不得她这段日子总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得劲。
王八犊子,买的什么破药!害苦她了。
苟纭章没有特意叮嘱陈大夫要保密,所以当苟纭恒听说姐姐身体不适,叫了陈大夫去问话,他便如实告知了。
这会儿天还没黑,苟纭章喝药之后,便睡了过去。苟纭恒在廊下听宁芳禀明了情况,清俊的脸色神情凝重,眉头拧起,站在门外思量起来。
等到饭点,婢女端了饭菜进门,苟纭恒听说姐姐睡醒了,这才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