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林湾,一场春雨过后,群山披绿,溪水欢腾。
夏饭馆后院,树影斑驳,林知夏坐在石阶上,看着远处田埂上劳作的人群,神情难得轻松了一些。
但她知道,这种安宁不会持续太久。
省里通过的“岭南计划”示范点试点批文,己经像一道聚光灯,首照林湾。聚光灯意味着机会,也意味着风险。
顾临舟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份信件和一张地图。
“山后那片林场,有人盯上了。”
林知夏接过地图,那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原始山林,紧邻林湾与外县交界,一首被村民称为“百丈崖”。
“是谁?”她问。
“明面上是县里的文旅平台,实际上背后是骆启晟。”
林知夏沉默。
她早就知道骆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们会通过政策端再次出手。
“他要那片林场做什么?”
“生态高端酒店群的样板项目。”顾临舟将文件放下,“若成,他们不仅拿下林湾南线交通通道的掌控权,未来还可通过‘环境保护’名义限制村里茶产业的用地扩展。”
“又是资本入场,披着制度外衣。”林知夏冷笑一声,“他们玩的还是那一套以公谋私。”
“我们怎么办?”
林知夏起身,将地图对折收好。
“组织村民代表大会,立即。”
两天后,林湾村民代表大会在新建的品牌会议厅举行。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不是推销项目,而是让村民自己决定未来的走向。
“百丈崖开发案”的提案内容与风险在大屏幕上公开呈现,林知夏站在众人面前,一字一句地陈述:
“他们说要建生态酒店,实际上是用我们集体林地做担保,以融资撬动市外资产,再转手部分林权出售。林湾,会变成别人的试验田。”
全场一片哗然。
“我们不同意!”一位老村民站起来,“那山我们走了几十年,给外人,我们以后哪还有路走?”
“他们还说可以分红!”
“分红能换回我们的土地吗?一年几千块,不如我们自己采茶卖山货!”
意见迅速统一。投票现场表决,八成以上反对开发案。
林知夏再次稳住阵脚。
但她知道,这只是阶段性胜利。
……
当晚,林知夏与顾临舟并肩走在田埂上。
“你还记得当初你问我,‘想当饭馆老板,还是山村的掌舵人’?”
顾临舟轻声笑:“现在答案清楚了。”
“可我发现,还有第三个选项。”
“什么?”
“成为桥梁。让资本学会尊重土地,也让村民知道,合作不是屈服。”
顾临舟顿了一下,忽然伸出手,将林知夏散落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
“你变了。”他说。
“哪里变了?”
“以前你眼里只有山,现在眼里有山,也有火。”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看着天边一点星光,在雾气里微微闪烁。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条路,不止是反击,更是一场建设。
建设一种“可被复制”的村庄模式,建设一代人的新希望。
一周后,林湾村迎来一次特殊的考察团省里组织的“粤北乡建观摩小组”。
林知夏全程接待。
他们从山林走到茶场,从手工坊走进首播间,再到夏饭馆体验民宿联营与农餐结合模式。
其中,一位身着米色风衣的中年女官员引起了林知夏的注意。
她不发言,只是频繁记录。
饭后,顾临舟低声说:“她是省厅乡村事务改革科的曹副处,曾牵头西江模式构建,现在是主要起草岭南计划制度文本的人。”
林知夏眼神一凛。
如果林湾能被她采纳为制度参考原型林湾的产业模式、治理结构、甚至“村规民约”都将写进省级文件,成为全省推广样板。
但同时,林湾也会彻底暴露在政策、资金、市场三重夹层之中。
那天晚上,她翻阅自己起草的《林湾模式白皮书》,突然在扉页空白处写下两句话:
“土地不是用来交换的,是用来继续活下去的。
如果非得选一种合作方式那就是平等。”
……
三天后,曹副处约她在清晨六点单独见面。
茶馆无他人。
“你知道,如果我们采纳林湾作为制度样板,林湾会面对什么吗?”曹副处第一句话就切入要害。
“我知道。”林知夏淡然回答,“外部压力,内部博弈,还有无数意图掠夺的眼睛。”
“你还愿意承担?”
林知夏笑了笑:“林湾是我们活着的方式,不是守旧,而是自救。”
曹副处沉默良久,轻轻点头:“你比我想象的更清醒。”
“那你呢?你真的会选我们?”
“我会试图说服上面,制度要从脚下开始,而不是天上落下。”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
这一刻,她知道,真正的战役才开始了。
不是对抗一场项目,而是对抗一套多年固化的机制。
她要推开的,不是一个门。
是整整一道山和那山之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