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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江城第一医院急诊大厅像台高速运转的永动机，欧囡穿着见习护士服站在分诊台旁，指尖反复着口袋里的酒精棉片——这是言陌琛昨夜塞给她的，包装上的签名日期旁画着只小纸船。
“23床急性心梗，需立即术前准备！”护士长的指令打断了她的思绪。
欧囡跟着带教老师冲进抢救室，看见心电监护仪显示室性心动过速，患者家属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心电图，那条逐渐拉平的首线，此刻在她眼前幻化成言陌琛腕间的疤痕。
“抽血气，准备除颤仪。”带教老师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冷静。
欧囡戴上手套，穿刺针精准刺入患者桡动脉，动作比解剖课上任何一次练习都更稳准。
当她将血气分析单递给医生时，忽然在走廊尽头看见言陌琛的身影——他穿着绿色刷手服，正快步走向手术室，袖口挽起露出肘窝处的旧伤。
“言医生，3号手术室准备完毕！”护士推着器械车经过，“患者心脏破裂，心包填塞严重。”
欧囡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转向手术室观摩台。
透过观察窗，她看见言陌琛正在调试体外循环机，刷手服被汗水浸透，后背的“言陌琛”字样模糊成深绿的影。
主刀医生切开患者胸骨的瞬间，她攥紧栏杆的手忽然不再颤抖——因为她看见言陌琛接过心脏拉钩时，指尖微不可察地朝她的方向顿了顿，像在确认她的存在。
“体外循环开始，体温降至32℃。”麻醉医生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
欧囡盯着手术台上的心脏，想起言陌琛说过的“心脏是最坚韧的肌肉”。
当言陌琛用持针器缝合破裂的心肌时，她忽然明白父亲信里的“白大褂是温暖铠甲”——那些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终将在真实的生命抢救中，显露出最炽热的温度。
手术持续了西个小时。欧囡在值班室等到言陌琛时，他正靠在更衣柜前吃三明治，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巧克力包装纸——是她今早塞的。
“什么时候来的？”他抬头，眼尾的泪痣在日光灯下泛着疲态。
“心脏破裂患者进手术室时。”欧囡递去温热的蜂蜜水，“学长缝合左心室破裂口的手势……很稳。”
言陌琛轻笑，指腹着保温杯：“看见你在观摩台，突然想起大一解剖课，你连止血钳都拿不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实习牌，“现在却能独立完成动脉穿刺了。”
值班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欧囡摸出随身携带的解剖笔记本，翻开夹着吊坠素描的那页：“昨天画的，觉得锁骨下动脉的走向和这个弧度很像。”
言陌琛凑近看，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锁骨下动脉起自主动脉弓，走行于胸膜顶前方……”
他忽然用钢笔在素描旁批注，“就像我每次看见你时，心跳都会偏离正常轨迹。”
这句话让欧囡的耳尖发烫。她想起昨夜在急诊楼天台，言陌琛用听诊器听她心跳的场景，橡胶管缠绕着两人交叠的手腕，像极了解剖课上见过的神经血管束。
“学长明天真的要去北京？”她忽然开口，盯着他白大褂上的医院徽章，“国际心胸外科会议……要去多久？”
言陌琛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小团墨渍：“两周。”
他停顿片刻，忽然伸手替她别好歪掉的实习牌，“大二的课程表，看了吗？”
欧囡点头。
《急诊护理学》《手术室护理实训》的课时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像极了言陌琛在解剖图谱上标注重点的习惯。
“实训课上，别总盯着主刀医生看。”言陌琛轻声说，“巡回护士的职责是观察整个手术间，包括……”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划过她手背，“主刀医生分神时，提醒他集中注意力。”
窗外忽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
言陌琛起身整理白大褂，却在路过她时忽然驻足，指尖快速在她手腕内侧点了点：“这里是桡神经浅支，”他说，“下次紧张时按压，比酒精棉片更有效。”
欧囡望着他走向急诊大厅的背影，白大褂在夏夜的热风里轻轻扬起。
她低头看手腕，那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像道无形的缝合线，将两人的心跳牢牢系在一起。
午夜换班时，欧囡在更衣柜发现言陌琛留的纸条：“北京的会议资料放在图书馆三楼医学专柜，最顶层那本《心脏外科手术图谱》里夹着给你的礼物。”
她摸出锁骨链，两半止血钳吊坠在更衣镜前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那是他们未说出口的誓言，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坚实。
大二开学那天，欧囡在图书馆找到那本图谱。
翻开时，一枚ECMO报警声的录音笔掉出来，旁边是言陌琛的便签：“每分钟72次，这是听见你脚步声时我的心跳频率。”
她红着眼眶按下播放键，机器的蜂鸣声里混着微弱的心跳，像极了那年解剖课上，福尔马林里漂浮的生命共振。
凤凰花落在图书馆窗台，欧囡摸出手机给言陌琛发消息：“学长，北京的银杏叶黄了吗？”
几乎是秒回：“不如江城的凤凰花热烈。等我回来，带你看真正的心脏起搏——用我的手术刀，和你的听诊器。”
她望向解剖楼方向，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投出心脏瓣膜般的光影。
原来有些离别，不过是为了更盛大的重逢，就像止血钳的两半，终将在时光的手术台上，缝合出最完美的共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