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江城医科大笼罩在淡粉色的樱花里,解剖楼外的宣传栏贴着新学期课程表,《局部解剖学》的课时被用红笔圈了三次——那是欧囡最怕的章节,也是言陌琛主动提出“课外辅导”的借口。
“阿囡,你的器械包是不是被施了魔法?”林小夏举着欧囡的止血钳对着阳光端详,“我昨天明明看见轴节还卡壳,今早居然顺滑得像抹了利多卡因!”
欧囡接过器械,指尖抚过止血钳内侧新刻的防滑纹——那是言陌琛的笔迹,“Y”形纹路比之前更深,像道精心缝合的伤口。
她想起上周在实验室撞见他的场景:他戴着检修手套,用专用扳手调整轴节间隙,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便签纸,上面写着“欧囡专用器械,咬合度需比标准高0.3mm”。
“可能是实验室统一维护吧。”欧囡将止血钳收进器械包,帆布内侧贴着言陌琛送的纸兔贴纸,耳朵上还别着片樱花标本,“学长说过,好的器械就像外科医生的第二双手。”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言学长的心思。”林小夏挤眉弄眼,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你看这是谁的备忘录——”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欧囡偏好记录”,条目包括“左利手缝合需定制左弯持针器”“对碘伏气味敏感,可用氯己定替代”。
欧囡的耳尖瞬间烧红:“你从哪弄来的?”
“食堂偶遇言学长买饭,他手机掉出来时我不小心瞥见的!”林小夏压低声音,“你知道最绝的是什么吗?他连你生理期喝的红糖水要加几片姜都记着——”
“小夏!”欧囡慌忙捂住她的嘴,却在抬头时看见言陌琛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拎着两个牛皮纸袋,腕间疤痕在樱花光影里若隐若现。
他穿着浅灰毛衣,领口露出的锁骨上,隐约有块淡色胎记,形状像极了心脏解剖图里的室间隔。
“去天台吃饭?”他晃了晃纸袋,“买了食堂新出的山药排骨汤,据说对修复胃黏膜有帮助。”
解剖楼天台的樱花树落英缤纷,欧囡蹲在地上整理餐盒时,看见言陌琛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金属物件——是把微型手术镊,镊头还刻着“YMC”的缩写。
“这是……”
“十二岁时父亲送的礼物。”他用手术镊夹起片樱花,轻轻放在她的酸奶盖上,“他说,外科医生要学会用最小的创伤,创造最美的修复。”
阳光穿过镊尖,在樱花上投出细小的阴影。
欧囡忽然想起父亲的急救箱里也有把微型器械,是她小时候当玩具玩过的。
言陌琛低头专注地折着什么,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袖口露出的疤痕上落着片花瓣。
“给你。”他将折好的物件放在她掌心,是朵用手术镊压出纹路的纸玫瑰,花瓣边缘带着整齐的齿痕,“用的是《心胸外科手术图谱》的扉页——反正那本书我己经背熟了。”
纸玫瑰的花茎上还别着枚回形针,针尖缠着医用胶带。
欧囡刚要开口,一阵风突然卷起樱花,纸玫瑰从她掌心飞走,划过言陌琛的脸颊,掉进天台边缘的排水沟。
“糟了——”她慌忙起身去够,却在俯身时脚下打滑。言陌琛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两人重心不稳,跌坐在铺满樱花的地面。
他的手掌垫在她后脑,手术镊掉在旁边的排骨汤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喘息,鼻尖几乎碰到她的。
欧囡闻到他毛衣上的雪松洗衣液味道,混着樱花的甜香,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心电监护仪上的室速波形。
“纸玫瑰……”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他领口的胎记上。
“没关系,”言陌琛轻笑,指尖拂去她头发里的花瓣,“下次用缝合线编一朵,保证吹不走。”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她手腕内侧,“不过现在,我更想确认你的心率是否正常——刚才那下,怕是窦性心动过速了。”
这句话让欧囡彻底慌了神。
她想起生理课上学过的心率计算方法,慌忙低头数他衬衫纽扣,却在看见第三颗时想起林小夏的话:“言学长的备忘录里连你数纽扣的习惯都记着!”
午餐在尴尬又甜蜜的氛围中结束。
言陌琛收拾餐盒时,欧囡发现他的不锈钢餐盒上刻着“言明远赠”的字样,和她锁骨链的风格如出一辙。
她刚要开口,手机忽然震动,是继母发来的消息:“囡囡,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记得去看看他。”
樱花落在手机屏幕上,欧囡想起父亲墓前的雪松,和言陌琛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言陌琛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忽然伸手替她戴上围巾:“下午没课的话,要不要去医院标本库?我带你看真正的心脏解剖标本。”
“好。”她轻声回答,将纸玫瑰的残片收进钱包。那些被风吹散的花瓣,终将在时光里沉淀成更美的模样,就像他们之间,用手术刀和止血钳编织的羁绊。
标本库里的福尔马林气味比解剖教室更浓烈,言陌琛戴着乳胶手套取出心脏标本,血管脉络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这是扩张型心肌病的心脏,左心室明显增大,像个被吹胀的气球。”
欧囡盯着标本,忽然想起言陌琛备忘录里的话:“心脏是最坚韧的肌肉,也是最脆弱的器官。”
她伸手触碰玻璃罐,指尖与他隔着层透明的屏障,却仿佛能感受到他操作器械时的温度。
“想摸摸看吗?”言陌琛忽然开口,“消毒凝胶在那边。”
乳胶手套绷紧指尖时,欧囡看见言陌琛在标本登记册上写下她的名字。
当她的手真正触到心脏标本时,那些曾经让她颤抖的福尔马林气息,此刻却带着某种安心的熟悉感——因为身边站着的人,比任何教科书都更能教会她,什么是生命的重量。
傍晚的图书馆被夕阳染成琥珀色,欧囡在《外科护理学》里发现言陌琛夹的便签:“明晚七点,解剖楼三楼,有关于‘持针器温度’的课题想和你探讨。”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他眼尾的泪痣。
她摸出手机回复:“课题需要准备什么器材?”
几乎是秒回:“带一颗愿意被解剖的心。”
樱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她锁骨链的止血钳吊坠上。
欧囡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每个生命都像精密的器械,只有遇到对的人,才能发出最和谐的共鸣。”
或许,她和言陌琛的共鸣,早己在十二年前的急诊室里埋下伏笔,如今在樱花与福尔马林的气味中,终于开始奏响属于他们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