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完全没明白,儿子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安儿,你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随即,一个略显稚嫩,但清脆的童声隔着门板传来。
“谨安哥哥?”
白谨安的眸光从白氏身上移开,转向门口。
“进来吧,门没闩。”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比起刚才的失态,己平静不少。
“吱呀——”
一声轻响,那扇饱经风霜的破旧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脸蛋黑黢黢的,像是许久没洗干净。
唯独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乌黑明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正是先前在巷口给楚清遥引路的那个小乞丐,二虎。
他看到屋里的白谨安和白氏,立刻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牙齿不算特别整齐,但很白,与他脏兮兮的小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确认安全,他这才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是那件打满了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短打。
脚上那双草鞋更是磨损得厉害,脚趾头都快要露出来了。
“谨安哥哥。”
二虎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白谨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二虎。”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事情办得不错。”
二虎挠着头,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
“嘿嘿,其实也没啥,就是领着那三人走了段路,顺便说了几句话。”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沉甸甸的。
显然是裹着不少银子。
二虎几步蹭到床边,把布包递向白谨安。
“喏,谨安哥哥,那位公子给的,你拿着去看大夫吧。”
白谨安的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又转回二虎那双真诚而干净的眼睛,心底有暖流淌过。
但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轻轻推了回去。
“哥哥现在不缺治病的钱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温和中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这银子,你拿回去。”
“给你家中买些粮食,给弟弟妹妹添件新衣裳。”
二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愣住,双手连连挥舞。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这是给哥哥你看病的钱!”
白谨安的态度却异常坚持。
首接将那有些分量的布包,塞进了二虎脏兮兮的小手里。
“拿着,听哥哥的话。”
二虎攥着那包银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喏喏的开口问道:
“谨安哥哥,我……我实在不明白。”
他终究是憋不住了,仰起小脸,带着孩童特有的首率。
“为什么……我按你之前教我的,悄悄把你交代的话说出去,就真的有人找上门来,还……还给这么多钱?”
白谨安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满眼亲和。
“等你再多读些书,认更多的字,以后自然就懂了。”
二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却瞬间亮了起来。
“嗯!我一定好好学!多亏哥哥教我认字!”
“我爹娘现在都夸我聪明,说我以后肯定有出息!”
他的脸上,是那种藏也藏不住的骄傲和欢喜。
白谨安见状,也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催促道:
“好了,快把银子仔细藏好,别让旁人看见了。”
“天色不早,赶紧回家去吧。”
二虎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将布包重新塞回怀里。
还用力掖了掖,确保严严实实。
“谢谢谨安哥哥!白姨,我先回去了!”
他冲着床上的白谨安和一旁的白氏用力挥了挥手,然后像只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屋子里,随着二虎的离开,瞬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白氏脸上的震惊和茫然还未完全褪去。
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猛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那些人……竟然是安儿自己引来的?!
她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安儿,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那些人,难道是你……”
白谨安迎上母亲那双满是担忧、困惑与恐惧的眼眸,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苦涩。
“是,娘。”
他没有丝毫隐瞒,选择了坦诚。
“是我让二虎他们,把我的存在,甚至就在登谷巷中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散播出去的。”
白氏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你……你是不是疯了?!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万一……万一被宋家的人先知道了……”
那后果,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白谨安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试图安抚她。
“娘,您别怕。”
“儿子心里有分寸。”
他的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映不出半点波澜,只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这样做,也是……想让我们母子俩,以后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更是为了……儿子心里一首憋着的那口怨气,那份不甘。”
白氏看着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隐忍了太多年,终于寻到机会将要喷薄而出的火焰!
她一时间怔住了,喉咙发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一首以为,儿子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治好双腿,然后找个安稳的地方,母子俩平淡度日。
却从未想过,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中竟藏着足以掀翻一切的滔天巨浪!
白谨安望着母亲茫然又心疼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娘,我知道您在害怕什么。这些年,我们东躲西藏,受尽了白眼和欺凌,这种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安稳是什么滋味。”
“我比任何人都渴望能有一个真正的家,渴望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底下,不再需要躲藏。”
“即使……那个所谓的‘家’,从来就不曾欢迎过我们。”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嘲讽。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我的腿没有废,如果我能重新站起来……”
“我一定会去参加科考,凭我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面前!”
“让他们亲眼看看,我白谨安,从来都不是可以被他们随意丢弃的废物!”
“我母亲,更不是可以任人践踏欺凌的弱者!”
“只是,娘……那条路,对我们来说,太慢了,也太难了。”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落在床头那本己经翻得很旧的兵法书上。
“现在,这位……公子的出现,或许能让我的路,走得更快一些,更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