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将沈念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素白的墙壁上如同挣扎的困兽。
三样物件在案几上排开——太后的寒玉蝉泛着幽幽青光,皇帝的小玉瓶透着血色暗纹,玄冥子的竹简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沈念的指尖在它们上方徘徊,最终先拿起了太后的寒玉蝉。玉蝉入手冰凉,雕工精细得连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她将玉蝉贴近左耳的伤口,一阵刺痛立刻传来,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退缩。
“果然……”沈念倒吸一口凉气。太后说得没错,玄冥子确实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她取来铜镜侧头查看,耳后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一道红线,正缓慢地向脖颈方向游走。
放下玉蝉,她又拿起皇帝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苦涩中带着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她似曾相识——十年前父亲临终前熬制的最后一剂药,就散发着类似的气息。当时父亲强撑病体,将药汁倒入院中梨树下,第二天那棵百年老梨树便枯死了。
“陛下给的真是解药吗?”沈念喃喃自语。若这药能杀死蛊虫,为何父亲当年不用?若不能,皇帝又为何要骗她?
最后是玄冥子的竹简。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取出“金蚕蛊”的详细步骤,字迹工整得不似人手所书。沈念的手指抚过那些文字,忽然在倒数第三行发现一行小字:「沈氏金针,逆脉而行,可保蛊虫离体不死。」
“父亲的金针术……”沈念心头一震。这是父亲独创的针法,从不外传,玄冥子怎会知晓?
她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樟木箱,那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翻开层层医书,底部藏着一个牛皮包裹。解开系带,里面是父亲的行医笔记和一套用锦囊包裹的金针——比寻常医针细上三分,针尾雕刻着细密的螺旋纹。
笔记己经泛黄,沈念小心翼翼地翻动。突然,一页被撕去的痕迹引起了她的注意。前后页的内容是关于治疗心疾的,唯独缺了中间关键的一页。她反复撕痕处,发现纸张厚度有异——
“夹层!”
沈念取来小刀,小心挑开粘连的纸页。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飘落,上面是父亲匆忙写下的字迹:
「戊寅年七月初三,先帝脉象有异,心脉处有活物游走,疑为南疆'金蚕蛊'。施针探查,竟引出一条赤红蛊虫,形如龙须。虫体惧光,遇银即僵。太子身世恐与此有关,萧氏余孽或己入宫……」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力透纸背,可见父亲当时的震惊。沈念的手不住颤抖——这与太后的说法部分吻合,玄冥子确实是萧氏余孽,也确实在先帝体内种了蛊。但“太子身世”又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翻找,在笔记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幅简图:一个婴儿被包裹在绣有龙纹的襁褓中,旁边站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子,服饰明显不是中原样式。图下方写着:「北境公主与陛下私生子,戊寅年五月初五生,假作皇后所出。」
沈念如遭雷击。这才是真相!太子不是过继的宗室子,而是皇帝与北境公主的私生子。先帝当年必然震怒,玄冥子才能趁机接近皇室,以方士身份实施复仇……
“所以太后说谎,皇帝隐瞒,玄冥子利用……”沈念将笔记紧贴胸口,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被灭口的。
左耳后的刺痛突然加剧,沈念闷哼一声,取来银针在烛火上消毒。镜中,那道红线己经游走到颈侧。她深吸一口气,将银针刺入红线前端。
皮肉被刺破的瞬间,一条细如发丝的黑虫从伤口窜出,被银针钉在了皮肤上。虫子疯狂扭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尖啸。沈念强忍恶心,迅速用另一根针将它挑起,投入盛有烧酒的瓷杯中。
黑虫在酒液中挣扎几下便不动了,渐渐溶解,将酒液染成诡异的紫色。
“听风蛊的变种……”沈念想起玄冥子踩碎的那只虫子。他不仅监视她,还在她体内种了更隐蔽的蛊毒。若无太后的寒玉蝉,这蛊虫恐怕己经侵入心脉。
窗外传来打更声,己是三更天。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两天半了。沈念将父亲的笔记和金针收好,藏入贴身的暗袋。三方的信物摆在面前,她必须做出选择。
太后想利用她对付玄冥子,皇帝想借她摆脱控制,玄冥子则要她成为共犯。三方都在说谎,都在利用她对弟弟的牵挂。
烛花突然爆开,沈念惊得一颤。在那一瞬的亮光中,她下定了决心。
“我谁也不信。”她轻声对自己说,“只信父亲留下的真相。”
她取来纸笔,开始制定计划。首先,要用寒玉蝉抑制体内蛊毒;其次,研读父亲的金针术,掌握完整取蛊方法;最后,准备两份药——一份皇帝给的,一份按父亲笔记调制的真正解药。
至于弟弟……沈念咬破手指,在另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折成小方块塞入一枚蜡丸中。这是给陈太医的密信,只有他能看懂其中暗号。若她三日后不能全身而退,陈太医会设法救出沈瑜。
晨光微曦时,沈念终于吹灭蜡烛。她将太后的寒玉蝉贴身佩戴,皇帝的药瓶藏入药箱夹层,玄冥子的竹简则摆在显眼处——既然他能监视她,就让他看到自己想让他看到的。
躺下假寐时,沈念摸到耳后的伤口己经结痂。但她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三方势力如同三只巨兽,而她这只小雀要在它们的爪牙间起舞。
“父亲,请保佑女儿……”沈念在心底默祷,渐渐陷入浅眠。
梦中,她看见玄冥子站在观星台顶,黑袍翻飞如鸦羽。他向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条赤红如血的金蚕蛊。蛊虫突然飞起,首扑她面门——
沈念猛然惊醒,窗外己是日上三竿。她擦去额头的冷汗,取出父亲的金针开始练习。逆脉行针,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会要了患者的命。
针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如同她此刻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