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山落井后的第三天,原本清澈的井水,竟无端变成了铁锈般的颜色。
招童悄无声息地趴在井沿,小心翼翼地朝下窥探。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层仿若油墨的红晕,在黯淡的天光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村里的老人们私下里纷纷传言,这是血井即将索人性命的不祥征兆。然而,招童心里清楚,这其实是父亲生前提及过的铁矿水——据说,这井底连通着矿洞。
“七丫头!”就在这时,族长林永贵那如破锣般的大嗓门,在祠堂门口骤然炸响,“赶紧过来给你爷磕头!”
祠堂内,停放着一口薄皮棺材,质地轻薄得连木板接缝处的毛刺都清晰可见。招童目光首首地盯着那口空棺材,正看得出神,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传来——那声音,仿佛是从井的方向幽幽传来的敲击声。
“看什么看!”林永贵的老婆见状,猛地伸手拧住招童的耳朵,恶狠狠地骂道,“你爷的尸骨都泡发了,还不赶紧……”
“昨儿半夜,我听见井里有骂声呢。”年仅六岁的招秀,突然眨着大眼睛插嘴说道,“爷说要爬上来抽我的筋。”
这话一出,原本就气氛压抑的灵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林永贵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怒喝道:“小孩子家,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快封棺!”
话音刚落,西个汉子便走上前来,刚抬起棺材板,井那边又传来“咚——咚——”两声沉闷的巨响,这次,连供桌上的长明灯都跟着剧烈摇晃起来。招童清楚地看见,母亲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香灰簌簌洒落,撒了一地。
“诈……诈尸了……”不知是谁,惊恐地喊出了一嗓子。
林永贵气得双眼通红,抡起拐杖就朝着招童砸去,嘴里骂骂咧咧:“你个丧门星!这一切都是你克的!”
招童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后脑勺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但她灵机一动,趁机朝着棺材边扑了过去,装作不小心跌倒的样子,手指如闪电般划过棺木内壁——触手一片湿滑!不仅带着井水那股刺鼻的腥气,还有一丝熟悉的汗臭味。
“族长!”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王麻子慌慌张张地冲进祠堂,气喘吁吁地喊道,“井里……井里捞出东西了!”
众人听闻,赶忙一窝蜂地朝着井台涌去。此时,抽水机正“突突”地喷吐着浑浊的水流。招童一眼便瞧见,马老汉正用粪叉挑着一件极为熟悉的棉袄——那是林大山在冬至那天新做的,如今,棉袄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往下滴着红水,就像在流淌着鲜血。
“就捞到这个了。”马老汉的金牙在阳光下闪着光,摇头晃脑地说道,“怕是被井龙王给留下了。”
招童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棉袄的右襟——那里,本该缝着一个放烟袋的内兜,可现在,却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爷爷总是把最重要的东西贴身放着。
“丧事继续!”林永贵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强装镇定地说道,“即便棺材是空的,也得按时下葬!”
众人回到祠堂,招童趁着一片混乱,偷偷摸走了那件湿透的棉袄。她来到柴房后面,用力拧着棉袄的衣角,试图把水拧干。就在这时,一块硬物“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是半把生锈的钥匙,上面贴着一张被水泡得烂糟糟的纸条,勉强能看清“公社粮仓”西个字。
“姐......”不知何时,招秀己经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她的旁边,小声说道,“昨儿半夜,我真的听见爷在井里说话。”
招童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捏紧了钥匙,问道:“爷说什么了?”
“说......”招秀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七个粮袋在井下,钥匙给老五’。”
招童听后,浑身猛地一震。老五——那不正是她五妹招歌的小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