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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一锅放凉的米汤，稠稠地糊在福利院的铁栅栏上。招童踮脚拧干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水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突然僵住了——水洼倒影里，二楼窗台摆着个眼熟的陶土罐，罐口还粘着干枯的艾草。那是爷爷泡"送子酒"的容器，去年冬至，他硬掰开招歌的嘴灌了一口，小妹当场呕出三口血。
"三丫头。"陈毅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年抱着个岩芯标本箱，箱角磕碰处露出暗红色的漆字"725"。他左脸的鞭伤结了紫痂，铜钱烙出的"乾"字边缘开始脱皮，像张正在腐烂的树叶。
阁楼传来招娣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带着井下特有的回音。招童摸向口袋里的黄铜钥匙，金属的寒意刺得指尖发麻——钥匙柄上那个模糊的"7"字，正在晨光中泛出诡异的铜绿色。
"陈老师让你去趟暗房。"陈毅凡用肩膀顶开标本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块矿石标本，每块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招童伸手去拿最上面那块闪着金光的黄铁矿，少年却猛地合上箱盖："别碰！那是有毒的，！
哐当！
福利院后墙传来铁桶翻倒的声响。招秀慌慌张张从煤堆后面钻出来，的确良衬衫上沾着黑乎乎的指印。她怀里紧紧搂着个东西，看见招童就转身要跑，却从衣摆下掉出半截桃木符——刻满七道咒纹的符面上，新添的朱砂红得刺眼。
"西妹！"招童一把拽住她。招秀挣扎时，怀里滚出个玻璃瓶，瓶底沉着三枚生锈的图钉——正是当年爷爷钉在她们床板上"镇邪"的凶器。
阁楼窗户突然洞开，招娣探出半个身子："三丫头！快看..."她的喊声被一阵突突的拖拉机响淹没。
福利院大门外停着辆披红挂绿的拖拉机，车斗里站着个穿绿军装的男人，正举着铁皮喇叭喊："红星公社宣传队招小演员！包吃住！"招童的瞳孔骤然紧缩——那人袖口别着的铜纽扣，和马老三打人时用的烟袋锅撞针一模一样。
"招歌！"招娣突然尖叫。
拖拉机后头窜出个穿红裙的小身影，两条麻花辫上扎着崭新的橡皮筋。招歌踮脚去够车斗里递下来的糖果，后颈露出大片淤青——那形状分明是爷爷的拇指印！
陈毅凡的标本箱重重砸在地上。七块矿石滚进泥水，其中一块黄铁矿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微型胶卷的金属轴芯。招童弯腰去捡，却听见招歌突然唱起歌谣：
"七袋粮换新衣裳~三炷香照铁三角~"
孩子清亮的嗓音里，混着井下特有的回声。拖拉机上的男人一把捂住招歌的嘴，可后半句歌词己经顺着风飘过来："......爹爹躺在金床上......"
招童的胎记突然火烧般疼起来。她想起父亲下葬那天，爷爷往棺材里扔了把黄铁矿，说"丫头克死的爹，得用金子压魂"。
"拦住车！"大姐林坚持的声音炸响在耳畔。她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内侧的烙印——不是数字，是个歪歪扭扭的"矿"字。可招童分明看见，那烙印下还藏着道陈年疤痕，形状像极了她肩上的火焰胎记。
拖拉机突突地发动起来。招歌被拎上车斗的瞬间，突然扭头吐出个东西——半块裹着糖纸的硫磺皂，正正落在招童脚前。
"三姐......"招秀不知何时贴到她身后，桃木符的尖角抵着招童的后腰，"爷爷说，只要把你肩上的火焰胎记，
砰！
陈老师的54式手枪走火了。子弹打中拖拉机轮胎，车斗猛地倾斜。招歌像只红蝴蝶般飞出来，绿军装男人拽住她脚踝时，孩子的红裙子"刺啦"撕开大半——后腰上赫然露出七个排列成北斗状的针眼，每个孔洞里都塞着粒黄铁矿。
"七妹的......"招娣不知何时跌跌撞撞跑下楼，手里举着那张霉变的出生证明，"她们把七妹......"
拖拉机喷着黑烟逃远了。招童跪在地上捡起硫磺皂，剥开糖纸，里面裹着张井下通风巷道的示意图，图纸边缘用血画着七个手拉手的小人。
陈毅凡突然按住她肩膀："看矿石！"
泥水里的黄铁矿正在晨光中发生奇异的变化——七块矿石的裂面渐渐浮现出荧光色的纹路，拼在一起，正是招童胎记的完整图案。
阁楼传来赵秀撕心裂肺的哭喊："爷爷答应过的！只要刻满七道就让我上学！"
招童望向远去的拖拉机，在漫天扬尘中，她看见招歌被按在车斗里，孩子沾满煤灰的小手正对着福利院的方向，比了个"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