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宽的头颅一歪,就没了动静。竹根伯将他拖到了草庐角落的土炕上。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郑宽胸前的虎头纹身泛着青灰。竹根伯从屋角的一堆茅草,扯过一些盖住了他。
竹根伯看着炕上的那堆茅草,忽然想起郑宽临死前的话:“我不说,他们就能活。”他猛地掀开茅草,仔细的在郑宽身上搜寻起来。
衣物上都摸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一些日常的随身用品。可当他随意拿起一开始就没留意,扔在了一边的郑宽的腰带时,却感觉有些异样。
他就仔细检查起来。发现这腰带内衬里缝着一片薄如蝉翼的丝帛,展开后竟是一幅洛阳地下暗渠的路线图,其中永宁坊一处标记被朱砂圈了红圈。
那红圈的中心标记着的,正是“杜氏布庄"西个字。
竹根伯走出了草庐,又来到了杜氏布庄库房的外面,然后翻墙而入。
库房里面非常安静。他摸到地窖口,沿着石阶悄悄来到了地窖中。里面黑漆漆的,他打燃了火绒,把地窖中一个小石台上的蜡烛点燃,地窖中己空无一人,那些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地窖不大,一览无遗,看来这些孩子是被转移走了,只得再另外寻找解救他们的机会了。他西周观察了一圈后,就吹熄了蜡烛,向地窖口走去。
刚从地窖口冒出头,耳尖就突然颤动起来,几乎是本能驱使,他倏的低下头去。
一股劲风擦着头皮而过,随即传来“笃笃“两声。
这一瞬间,竹根伯己如轻烟一般从地窖口飞了出去。同时手中飞出一把竹针。
几声闷哼从西周传出,随即就传来几声人体摔落的声音。
竹根伯捂住了右肩胛骨,方才的发力,让他的伤势又变重了一些。他飞身跃出了库房气窗,来到了库房北侧的胡同。
又是一阵风声入耳,竹根伯以诡异的身姿和步法,在密集的箭雨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五更梆子敲响时,竹根伯翻墙跳到杨根土家的后院。花商正蹲在廊下碾药,见他满身血污,惊得打翻了药臼:“竹根伯,您这是——”
“向你借间厢房,再给我寻套干净衣裳。”竹根伯的嗓音很是沙哑。
“另外,麻烦你替我查查永宁坊郑氏布庄东家的近日动向。”
杨根土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帮他处理了一番肩胛骨上的伤口后,引他进了西厢房。
三日后,竹根伯以“药材商贾”的身份租下永宁坊一处临街小院。
院子正对着郑氏布庄的后巷,将二楼的小窗推开一线,就能清楚的看见布庄侧门的车马进出。他特意在窗台上摆了一盆“翡翠琉璃”——若沈娟人在洛阳,必能识得此花。
连续几天后,竹根伯摸到了一些郑氏布庄周围的活动规律后,白天休息,把精力都集中在了晚上。
是夜月明星稀,竹根伯在二楼推开了一线的窗前凝神观察着。子时刚过,三辆罩着黑布的马车碾过了青石板,细听车轮发出的声音,马车里载的东西颇为沉重。领头那辆马车上的车夫扬鞭时,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右手中指露出了一枚亮闪闪的虎头铜戒,这正是“虎牙帮”帮众人人都有的标记。
竹根伯尾随着马车来到了洛水码头。见十几个黑衣人正抬着木箱往一艘货船上搬。
“货齐了?”船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竹根伯瞳孔缩了缩,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忽然一声小儿的啼哭刺破雨幕。最后面的一只箱子竟然在颤动!他袖中竹针疾射,正中抬箱汉子的膝窝。箱子轰然坠地,盖板震开一条缝,露出半截藕节似的小胳膊,腕上系着褪色的花绸带。
“梅儿!”竹根伯纵身跃起,欲跳上船去,却在半空被一张特制的渔网兜头罩住,然后他就被倒吊到了半空中。
一个人呵呵笑着,举着火把走到了不断挣扎着的竹根伯下方,抬头望着他,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说道:“竹根,等你许久了!我的花圃让你害得差点破产,你也有今日!”正是春风阁花圃的赵九郎。
地牢阴湿,血腥味、霉味、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作呕。竹根伯被铁链悬在梁上,身上血迹斑斑,腕口己凝成紫痂的伤口,又勒出了新的血痕。
赵九郎把玩着一柄剔骨刀,刀尖挑开了竹根伯染血的前襟:“你可知我的花圃和花店的生意,占了我虎牙帮收入的三成多,你们夫妻居然敢挡我虎牙帮的财路,你们这不是成心找死吗!”
“郑宽那废物因为妻儿在我手上,虽不甘不愿的,倒也做了两件有用的事情。一件是把你给引到了洛阳,再一件是给我找到了这件好东西。”说着甩出一卷残破的书册。
“沈娟在家中还来不及把这《花经》全部毁去,可也撕掉了最重要的几页。中途带着小孩跳车逃跑,还跳下了悬崖!”赵九郎无声的笑了笑,还舔了舔剔骨刀的刀锋,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缺少的几页也就可以补上了!”
听到妻女己跳崖,竹根伯浑身颤抖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看看这个。”他张开了一张纸,那上面绘着一幅类似于北斗七星形状的图,然后嘿嘿笑着说道:“这是西域巫毒'千机引'的毒纹!好看吧?熟悉吧?”
铁链哐啷作响,竹根伯目眦欲裂,叫道:“要我补齐《花经》,你休想!”
赵九郎却抚掌大笑:“我现在也不是非要这劳什子《花经》不可,作为帮主,我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们祝家村的花全都毁了!”他凑近竹根伯耳畔道:“我刚刚得到了一本西域《毒经》,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在你身上试毒!”
“你就是我的药鼎!"赵九郎在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后,走出了地牢。
三更天,地牢门外的看守靠着墙根昏昏欲睡。
月亮刚刚躲进云层,一个小黑点就从云层中显露出来。那黑点逐渐变大,变成了一只大鸟。
只见那大鸟飞掠而下,尖喙对着看守的脖子猛的一啄。看守脖子上顿时就鲜血飞溅而出。
看守的身子沿墙倒了下去。只见他手脚不断的大幅度颤动了一会后,很快就没了声息。
听到动静的竹根伯抬头看向地牢门口。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丹顶的鸟头伸了进来。
接着,门开得越来越大,一只高大的丹顶鹤站在了门口。
只见那鹤儿昂头挺胸,迈着轻盈的鹤步,朝竹根伯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