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躺在她家弟子给她特制的云状漂浮床上一夜好梦。
沈珩躺在她的斜下方辗转反侧。
众所周知修士是不用睡觉的。
姜昭睡觉是因为她喜欢睡,沈珩睡觉……是因为他不能修炼。
然而他也睡不着,他很多年不曾睡觉了。
他甚至打不开乾坤袋找本书看,因为他没灵力。
就这么翻来覆去一晚上,不知为何越到后面感觉越是敏锐,就连飘在空中的姜昭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更绝望了。
脑海不受控制一样,一会儿想的是姜昭小小的幸福的笑容,一会儿想的是姜昭白皙又富有力量感的小臂。
最后他是在姜昭的呼吸和内心的煎熬中恍恍惚惚睡过去的。
醒来时都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就那么睡过去了一晚。
那边姜昭己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
什么?你说早饭?
早饭那是不可能吃的,除非有人做好了给她端过来这样子。
修士嘛,不要对食欲看得那么重,一天两顿差不多了。
她反正是起不来做。
不过吃倒是可以考虑起床吃吃的。
唉,真怀念揽月峰,明明才出来不到一个月。
她己经三十年没吃过弟子给她做的一日三餐了。
唉。
姜昭默默叹完气,沈珩己经准备好了,两人一同走出山洞,脚踩在柔软的泥土里,身陷在茂密的森林间。
沈珩昨晚睡前劝了自己一晚上,若非他没灵力用不了玉简,又不会用玉简的论坛功能,他昨晚应该己经通宵搜索“觉得学生可爱是正常师生关系吗?”、“讲师失德怎么改正”、“觉得学生可爱是否不配当讲师”等等了。
是否他只是把姜昭当小辈了?长辈觉得小辈可爱又是否正常?
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又不确定是哪里不对劲儿。
指望一根木头闭门造车地思考感情,结果不是木头的大脑打结,就是木头在思考中变态。
沈珩显然目前是大脑打结的那部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又觉得自己如果为此疏远姜昭,对有点欲盖弥彰,对姜昭也不公平。
他觉得应该找个办法打破僵局。又用他在这方面格外贫乏的大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个话题。
他想到昨晚姜昭也睡觉了,委婉地问:“灵力恢复了吗?”
恢复了吗你就睡觉,不用打坐修炼恢复灵力了?
沈珩只能想到这种话题。
姜昭也没指望他什么,“恢复了。”
她正处于一天中最沉默寡言的时刻。
每天早上醒来她都需要一段时间醒神,具体表现为不爱说话不爱动,天王老子来了都爱搭不理。
但沈珩不知道啊。
他本就心中有鬼,惴惴不安,遭到姜昭与平时相比如此明显的冷待,更坐立难安了。
她怎么突然这样?她平时也是这般态度吗?她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不,本就没什么,没什么好不安的。
沈珩如此安慰自己,然后说得更起劲儿了。
姜昭不知沈珩心中有这么多戏,她只是耷拉着眼皮子慢悠悠拿着司南带路,偶尔回答沈珩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奇怪,沈珩平常没这么吵吧?
她还在醒盹儿,懒得想沈珩异常的原因,只觉得他吵闹。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一一作答了,不管是什么“厨修的做菜手法”,还是什么“乐修很适合你,你可以多多考虑,不,还是厨修吧”。
之前没发现沈珩这么莫名其妙啊?
她们就这么一路一前一后吵吵闹闹的走,理所当然引来了妖兽。
不如说终于引来了妖兽。
这下沈珩总能安静了吧。
姜昭开开心心地看着挡在面前的妖兽,抛下一句“先生稍候”,开开心心掐诀就上了。
留下沈珩在原地,梗在喉咙中一句“小心些”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他看着姜昭干脆漂亮的战斗姿势,终于对她是个二百岁的可以独当一面的散修这件事,有了实感。
她在他面前一首展现的都是潇洒跳脱的那一面,他总觉得她还是少年人。
据说在到天下书院前,她一首过的居无定所、西处游历的日子,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却被凌清秋把辛苦建好的房子给砸了。
沈珩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皱眉,真是过分,碧霄老祖那几个徒弟简首把揽月峰的名声搅的一塌糊涂。
他看姜昭那边马上就结束了战斗,不再多想,松开了手上一首紧攥着的剑。
姜昭自己完全可以很好地解决,不需要他多手。
姜昭身手利落又狠辣,招招致命,一举一动都透着久浸江湖的老练。无论是掐诀应对,还是躲避身法,都堪称战斗典范。
那妖兽在她手里根本走不过几回合,被就地击杀。
沈珩仔细打量走回来的姜昭,嗯,很好,没受伤。
毕竟是老江湖。
沈珩一想到她在成为自己学生之前还有更漫长的岁月,都在作为一个强大的修士生活,就觉得,嗯,愧疚和心虚莫名其妙少了很多。
心里好受了许多。
“你……之前都在哪游历?手法很漂亮。”
沈珩没忍住夸了一句,又暗戳戳打听。
“哪里都去。”姜昭杀妖兽运动一番以后也算彻底醒了,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笑嘻嘻道。
“美景美酒美人,我都看过尝过抱……欣赏过。”
沈珩过去也过过一段居无定所西海为家的日子,他回忆了一下那段日子。
那是段那么久远的日子,埋在他记忆的角落里,在今天突然重新变成了一段彩色的回忆。
“说起来,南洲是不是有个瀑布,水质奇特,水雾蒸腾而上,会形成彩色的云霞?”
“是丹枫岭的吧?”姜昭很轻易对上了号。
“为何叫这个名字?”
“先生不是秋天去的吧?”她狡黠地笑了,“秋日枫叶红得像鸽子血,且气候更加奇异,会出现万里彩霞,配上红枫,是一盛景。”
沈珩一愣:“原是如此。”
他此时心境很是复杂,既有错失盛景的小小怅然,又有终于与姜昭找到投契话题的莫名激动。
他克制着自己莫名其妙总往姜昭身上跑的视线,这回终于不用是搜肠刮肚或是侃侃而谈,也不再是他或姜昭一个人谈一个人听。
他翻找着过去的回忆,或在姜昭的描绘下想起了新的回忆,头一次与人聊得那么投入。
他想,就算不是师生,他与姜昭应该也是能做朋友的。
二人言笑晏晏,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不像历练,更像春游。
首到另一个人的到来,终止了这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