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未时】
日食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白昼如夜。
兰观星站在浑天仪前,指尖轻触心口齿轮状的疤痕。皮下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有无数精密零件在重组。她侧头看向云知谏——他正调试腰间的七枚齿轮,修长的手指在木质齿轮上多停留了一瞬,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疼?"她低声问。
云知谏抬眸,眼底映着日食的暗芒:"比不上你心口那枚。"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了怔。这话太过亲昵,像指尖不经意擦过的伤口。兰观星别过脸,铜壶滴漏的阴影恰好落在她颈侧,勾勒出一道脆弱的弧度。云知谏喉结微动,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裂了。"他指她官袍领口脱线的金绣,声音比平时低半度,"我替你补。"
沈烬的陌刀突然劈在两人之间的青砖上,火星西溅。
"要调情等活着回来。"女将军冷笑,护心镜裂痕处的金光剧烈闪烁,"西域的星轨仪己经启动三刻钟了。"
铜镜从兰观星袖中滑出,镜面映出骇人景象——皇帝的肉身站在星轨仪中央,七枚齿轮悬浮在他周围,正将《双月历》的力量源源不断导入他心口。而太庙地宫的铜镜里,皇帝的魂魄己经淡得几乎透明。
"不是归位......"兰观星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在用陛下的肉身做容器!"
云知谏的指尖无意识着木质齿轮:"兄长说过,《双月历》是锁......"
"而钥匙在我们这里。"兰观星接话,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那只手曾在她坠入古井时死死拽住她,也曾在她高烧不退时为她更换额上冷帕。此刻它紧握成拳,青筋如星轨蜿蜒。
沈烬突然"啧"了一声:"所以你们要手拉手去西域?"
日食达到巅峰,天地陷入诡异的昏蓝。兰观星心口的齿轮疤痕突然灼痛,她下意识抓住云知谏的手腕。肌肤相触的刹那,七枚齿轮同时发出清越的共鸣——
木质那枚表面的裂纹尽数愈合,浮现出与其余六枚相同的星纹!
"原来如此......"云知谏反手扣住她的五指,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需要星钥之血与齿轮使的......"
话未说完,铜镜爆发出刺目强光。镜中的白衣人站在月亮裂痕里,朝他们伸出手:
"来。"
【星轨通道·申时】
黑暗中有星辰流转。
兰观星感觉自己被分解成无数光点,在云知谏的牵引下穿越某种玄妙通道。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的薄茧着她腕间脉搏,像在确认她还存在。
"怕吗?"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她本该害怕。穿越星轨是司天监典籍里记载的禁术,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但此刻,她只注意到云知谏的呼吸频率比平时快——他在紧张,为她紧张。
"怕你松手。"她轻声道。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黑暗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她额发——可能是他的唇,也可能只是错觉。
光明重现时,他们站在了西域祭坛中央。
【西域祭坛·酉时】
血色残阳染红沙漠。
皇帝的肉身悬浮在星轨仪上方,七枚西域齿轮环绕着他,将《双月历》的力量注入他心口。而更可怕的是——太庙铜镜的虚影正浮现在他身后,镜中皇帝的魂魄己经被拉扯得变形!
"晚了......"云知谏声音发紧,"魂魄开始融合。"
兰观星突然挣开他的手,上前三步。心口齿轮疤痕灼痛加剧,她却不退反进:"不,正好。"
祭坛上的黑袍人同时转身,为首者掀开兜帽——
是范钦!老狐狸的左眼变成了齿轮结构,与死去的老仆一模一样。
"星钥大人。"他咧嘴一笑,露出染成蓝色的牙齿,"来见证太阴真容?"
兰观星冷笑,突然解开官袍前襟。心口处的齿轮疤痕完全显现,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来取回我的东西。"
范钦脸色骤变:"你不可能知道......"
"《双月历》第七篇。"她一字一顿,"藏在我心脏里的那页。"
云知谏的呼吸突然滞住。他想起兄长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
"七枚齿轮中,唯有她的可以重生。"
原来不是齿轮能重生,而是......
兰观星本身就是《双月历》缺失的那一页!
【祭坛中央·戌时】
夜风裹挟着星纹砂,在祭坛上形成小型龙卷。
兰观星站在风眼里,心口疤痕完全裂开,露出里面精密运转的齿轮结构——那不是血肉,而是由无数细小文字组成的《双月历》终极篇章!
"当年父亲不是将历法藏进七枚齿轮......"她的声音在风沙中格外清晰,"是把历法拆解,藏进了七个人的命运里。"
云知谏突然明白了一切。他腰间的七枚齿轮自动飞起,在空中排列成心宿形状。而兰观星心口浮现的文字开始剥离,化作流光汇入齿轮阵中——
"太阴非月,历法非历。"
"七宿归位,方见真机。"
范钦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拦住她!"
黑袍人一拥而上,却被突然暴起的沈烬拦下。陌刀划出猩红弧线,女将军的护心镜完全碎裂,露出里面金光璀璨的齿轮——
第七枚的仿品!
"沈烬......"云知谏瞳孔收缩,"你......"
"你兄长给的。"她咧嘴一笑,齿间渗出血丝,"说关键时刻能保命。"
金光与蓝光在空中相撞的刹那,兰观星完成了最后一句吟诵:
"以吾心为钥,逆星轨,封太阴!"
悬浮的《双月历》文字突然倒流,皇帝的肉身与魂魄同时发出刺目强光。范钦的齿轮眼爆裂,黑袍人在光芒中灰飞烟灭。而更惊人的是——
月亮背面的齿轮纹路开始逆转!
【归途·亥时】
沙漠的夜空星河璀璨。
兰观星瘫倒在云知谏怀里,心口疤痕己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皇帝的肉身与魂魄成功归位,此刻正在祭坛另一端由沈烬护送回朝。
"疼吗?"云知谏轻触她心口,指尖克制地颤抖。
她本该说疼。剥离《双月历》篇章如同剜心,但她此刻只注意到他眼角有未干的泪痕——这个总是讥诮冷淡的男人,为她哭了。
"你补衣服的手艺......"她虚弱地笑,"比包扎伤口强。"
云知谏突然俯身,前额抵住她的肩。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烫在皮肤上,比沙漠的夜风更灼人。
"兰观星。"他连名带姓地唤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别再让我......"
话未说完,星河突然扭曲。白衣人的虚影出现在月亮前,朝他们伸出手:
"该回了。"
【观星台·子时】
铜壶滴漏恢复了正常流速。
兰观星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观星台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云知谏的官袍。月色透过窗棂,在他熟睡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他守在她榻边,手指还维持着握剑的姿势,指节处有新添的擦伤。
她悄悄伸手,指尖悬在他唇上一寸处,终究没敢触碰。
"要摸就光明正大。"云知谏突然睁眼,眸中映着心宿二星的微光。
兰观星触电般缩回手,却被他捉住手腕。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一按,像在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沈烬说......"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你心跳比常人慢半拍。"
"现在呢?"
云知谏低笑,突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心跳如雷,震得她指尖发麻。
"你猜。"
窗外,月亮背面的齿轮纹路渐渐隐去。而更遥远的地方,某个白衣人的虚影站在星河中,含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