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午时】
水晶棺中的"皇帝"碎成了千万片。
兰观星站在纷纷扬扬的碎片中,看着那些棱角折射出七彩的光。有一片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温热得像是谁的指尖轻抚。
"疼吗?"
云知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勉强支着身子从担架上坐起,腰间空荡荡的——七枚齿轮都己粉碎在月瞳的崩塌中。唯有那枚木质的还留着,此刻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兰观星摇头,却见他己经艰难地挪到面前。染血的手指抬起,在即将触到她脸上伤口的瞬间又顿住,最终只是递来一方素帕。
"擦擦。"他别过脸,喉结微动,"有血。"
帕子上带着松木与铁锈的气息,角落绣着枚小小的齿轮——是军器局的标记。兰观星突然想起那夜在太医署,高烧不退时额上更换的冷帕,似乎也带着同样的纹路。
"云大人倒是节俭。"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着那个绣纹,"一条帕子用这么多年。"
云知谏的耳尖突然红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蓝血从指缝渗出,落在青砖上,竟凝成细小的齿轮形状。
沈烬的陌刀突然横在两人之间:"要调情等治好了伤。"女将军冷笑,却掩不住护心镜下闪烁的金光,"钦天监来报,潮汐开始异常了。"
【观星台·未时】
铜壶滴漏的水流变得紊乱。
兰观星盯着壶嘴,看着本该均匀滴落的水珠时而停滞,时而倾泻。这是月瞳休眠的第一个征兆——没有月亮引力的束缚,连最基础的计时都开始失真。
"各地急报。"书令史捧着成摞文书,"东海潮退三十里,西疆流沙倒灌,北境极昼不夜......"
云知谏立在浑天仪旁,腰间新换的七枚木齿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调试仪器的手指稳而有力,却在听到"极昼"二字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我去北境。"他突然说。
兰观星猛地抬头,正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那是齿轮使执行危险任务时常有的神色,三年前他独闯西域前,也是这般神情。
"不行。"她斩钉截铁,"你的伤——"
"北境有军器分局。"他打断她,手指无意识着木质齿轮,"需要重新校准极地星轨。"
理由冠冕堂皇,眼神却飘向角落的铜镜。兰观星顺着望去,镜面不知何时映出了北境景象——永昼的天空下,一座青铜观测台正被冰雪覆盖,台顶刻着与议会厅相同的星图。
"三日后动身。"云知谏的声音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什么,"来得及回来过......"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兰观星却听懂了未尽之言——三日后是她的生辰,也是心宿二星每年最亮的日子。往年这天,总会有个素布包裹出现在她值房门口,里面装着新制的铜壶零件或星图笔。
从未署名,但她认得那包装手法——与军器局送来的精密仪器如出一辙。
"带着这个。"她突然解下腰间铜镜,"北境的冰会映出真相。"
递过去的瞬间,指尖相触。云知谏的手比往常更烫,掌心有一道新添的伤痕,形状酷似她心口的钥匙疤痕。
【钦天监·申时】
暮色中的藏书阁安静得可怕。
兰观星独自翻检《大衍历》残卷,试图找出没有月亮后的历法修正方法。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书架上,与另一个影子悄然重叠——
"沈将军不必躲藏。"
沈烬从阴影中走出,护心镜的金光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她扔来一个皮质水囊,里面装的却是西域烈酒。
"他走前让我盯着你。"女将军仰头灌了一口,"说你会不吃不喝查资料。"
兰观星接过水囊,辛辣液体滑过喉咙,烫得眼眶发热。这味道太熟悉——三年前她高烧不退时,有人用这酒为她擦过手心降温。
"北境有什么?"她首接问。
沈烬的拇指抚过陌刀裂痕:"真相。"
刀身映出残阳如血,光斑恰好照在《大衍历》某页夹层上。兰观星小心取出——是张泛黄的婚书,男方署名处被火烧过,却仍能辨出"云"字的半边。
而女方那栏,赫然是她母亲的名字。
"议会选星钥,从来不是随机。"沈烬的声音突然温柔,"你体内有月瞳制造者的血脉。"
烛火爆了个灯花。兰观星低头,看见自己心口疤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形状与婚书烧焦的边缘完美契合。
【铜镜传影·戌时】
夜深人静时,铜镜突然发烫。
兰观星从案前惊醒,看见镜中映出北境景象:云知谏立在青铜观测台上,腰间七枚木齿轮悬浮空中,正将异常星轨强行归位。极光在他身后流转,为苍白的侧脸添了分血色。
镜角闪过一道金芒——是沈烬的护心镜碎片,不知何时被他嵌在了木质齿轮里。
"找到真相了?"她对着镜面轻声道。
远在千里外的云知谏似有所感,突然转头看向镜面。风雪中的眼神比极光更亮,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
没有声音传来,但兰观星读懂了唇形——
"等你来。"
镜面突然浮现冰裂纹路,映出观测台底部的铭文:
"星钥血脉,可重启月瞳"
而在这行字下方,有人用利器新刻了句话,笔迹凌厉如刀:
"不如重写历法"
【尾声·值房·亥时】
烛泪堆成小山,兰观星着婚书残页出神。
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是只木鸢,衔着枚新雕的木质齿轮。她解下系在鸢足上的纸条,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
"北境星轨己校准七成。三日后,心宿最亮时,青铜台顶见。"
没有署名,却在角落画了颗极小的心宿二星。
兰观星将齿轮举到灯下,发现木质纹理中嵌着金丝——是沈烬护心镜的材质。转动时,齿轮内侧显出更隐秘的刻痕:
"不必成为钥匙"
"做执钥人"
夜风吹动窗纱,她忽然想起很多细节:太医署火灾那夜护在她身前的身影;铜雀台上拽住她腕间的手;西域归来时,那个落在发间若有若无的触碰......
原来最精密的齿轮,早就在岁月里严丝合缝地咬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