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官道·未时】
马车碾过冻土的声音沉闷如雷。
兰观星指尖轻挑车帘,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峰。北境的风比京城凛冽得多,裹挟着细碎的冰晶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密的脆响。她低头看向掌心玉片——上面的星轨图正随着马车行进缓缓变化,最中央的雪渊谷标记愈发鲜红,仿佛要渗出血来。
"还有三十里。"
云知谏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混在风里有些模糊。他今日换了件玄色劲装,腰间七枚桃木齿轮用银链系着,在雪光中泛着温润的光。自铜雀台那日后,他便再没提过三百年前的旧事,只是每夜都会在兰观星帐外守到三更。
沈烬的陌刀突然从后方追来,刀柄上缠着张新绘的雪渊谷详图。
"探马回报,"女将军的声音比北风还冷,"谷底石室的门己经开了三分。"
兰观星心口突然刺痛。桃木簪内的机关似乎感应到什么,簪尾自发间滑落半寸,露出内里青铜薄片上的一行新字:
"双生相见,因果轮回"
车轮轧过冻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雪渊谷口·申时】
暮色如血,染红了整片雪原。
兰观星站在谷口石碑前,看着上面被风霜侵蚀的铭文。碑文记载着永和三年冬,司天监在此处"镇星轨,封异象",但最下方却有人新刻了行小字:
"七世轮回终有尽,双生相见因果消"
字迹与桃木簪内的如出一辙。
"石碑是后来立的。"云知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玄色衣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真正的观星台在谷底冰层下。"
他指向谷中某处。暮色中,隐约可见一道蓝光从雪地透出,首指天际——正是心宿二星的方向。
沈烬的护心镜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她猛地按住镜面,声音罕见地失了冷静:"有人在强行唤醒冰棺!"
几乎同时,兰观星发间的桃木簪完全脱落,"叮"的一声落在冰面上。簪尾蓝血渗入冰雪,竟瞬间凝结成一道指向谷底的小径!
【谷底石室·酉时】
冰晶在石壁上折射出幽蓝光芒。
兰观星踏进石室的刹那,心口疤痕突然灼痛如烙。石室中央的祭坛上,冰棺己经开启大半,棺中女子的面容在蓝光中清晰可见——那分明是她自己的脸,只是眉间多了一点朱砂,唇色苍白如雪。
"你来了。"
棺中女子睁开眼,瞳孔里流转着与月瞳一模一样的齿轮纹路。她指尖轻触冰棺内壁,兰观星袖中的玉片突然飞出,与棺盖上的凹槽严丝合缝。
"三百年前,墨璇将我的魂魄一分为二。"女子的声音空灵如雪落,"一半封入月瞳,一半......"
她看向兰观星心口:"化作了你。"
石室突然震动。七把青铜椅从冰层下升起,每把椅背都刻着不同的星宿图。最中央那把椅子上,静静放着一枚泪滴状的冰晶。
"月瞳之泪。"女子轻叹,"也是最后的钥匙。"
云知谏的剑突然出鞘三寸。他挡在兰观星身前,腰间桃木齿轮全部泛起金光:"你要什么?"
女子笑了。那笑容与兰观星平日讥诮时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悲凉:"我要她亲手结束这一切。"
她指向泪滴冰晶:"以血为引,以泪为钥......融了这三百年的因果。"
【祭坛之前·戌时】
冰晶在兰观星掌心缓缓融化。
她看着棺中女子,突然明白为何云知谏总在深夜独自调试浑天仪,为何他腰间永远悬着七枚齿轮,为何他眼底永远藏着不敢宣之于口的痛楚——
三百年前,正是他将星钥的魂魄封入桃木,才换来这一世的重逢。
"值得吗?"她轻声问。
棺中女子尚未回答,石室顶部突然裂开。月光如瀑倾泻而下,照出令人窒息的景象——
悬浮的月瞳虚影中,三百年前的云知谏跪在星轨仪前,手中桃木簪沾满鲜血。他面前躺着具少女的尸身,心口插着半截断裂的齿轮。
"当年他为你逆天改命,"棺中女子声音渐弱,"如今该你给他解脱了。"
泪滴冰晶完全融化。兰观星抬手按向心口疤痕,却被云知谏一把攥住手腕。
他眼底有星光破碎:"别......"
【尾声·雪渊谷·亥时】
月华如练,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冰棺己经空无一物,石室七椅尽数崩塌。兰观星靠在云知谏肩头,手中握着那枚融化的泪滴冰晶——里面封存着最后一段记忆:
三百年前的雪夜,白衣少年跪在冰棺前,将毕生修为凝成七枚桃木齿轮。
"七世不够。"少年声音哽咽,"要刻就刻生生世世。"
谷外传来沈烬的哨声。云知谏轻轻拢住兰观星的手指,将冰晶按在自己心口:"回家了。"
雪落无声,盖住了所有未尽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