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的齿尖还嵌着那枚月牙形咬痕,耳垂却骤然刺痛。
灵儿的瞳孔泛起青灰色涟漪,无数细碎光斑从她眼尾渗出来,竟在半空凝结成两枚旋转的玉佩虚影。
"灵觉......复刻完成。"白砚喉咙里的血块突然融化,舌尖尝到三日前沈昭喂她的桂花糖霜味道——是陷阱!
镜狱西壁的青铜镜面同时炸开裂纹,每个碎片里都映出白砚不同年岁的模样。
七岁那个扎着双螺髻的小倒影突然伸手扣住镜框,腕间青纹与白砚此刻被玉佩灼伤的痕迹严丝合缝:"阿姐又偷我的糖人了?"
"胡扯!"白砚反手将玉佩碎片按在最近的镜面上,却见十五岁及笄礼那天的自己从镜中探出半截身子。
那个"白砚"鬓边还簪着沈昭送的珍珠步摇,指尖却捏着半块绣龙纹的明黄襁褓:"你才是被塞进金丝笼的赝品。"
整座镜狱突然剧烈震颤,无数镜中倒影伸出苍白手臂。
白砚踉跄着撞上西南角的铜镜,发现本该映出自己后背的位置,赫然显现着沈昭披头散发抱着襁褓的模样。
那两个婴孩额间都缀着红痣,只是左边那个裹着绣并蒂莲的锦缎。
"哥哥......"灵儿空洞的眼眶淌下血泪,突然将半枚玉佩碎片狠狠扎进白砚眉心,"用你的凤凰血浇灌我!"
剧痛如淬毒的银针游走西肢百骸,白砚右眼的蒙纱无风自燃。
青色纹路顺着两人相连的伤口疯狂滋长,竟在穹顶勾勒出沈昭九岁那年的模样——小少年跪在冰棺前,将两个襁褓同时浸入猩红药池,左腕缠绕的银铃铛与如今雪鹰发间那串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白砚突然低笑出声,沾血的食指猛地戳进灵儿右眼窟窿,"三年前魔教地牢里,你被剜去的根本不是这对招子。"
腐肉触感在指尖爆开的瞬间,西周铜镜同时映出骇人景象:每个"白砚"都掐着不同年龄的"沈昭",而每个"沈昭"又都在撕扯更年幼的"白砚"。
青纹在万千倒影间织成密网,将真正的玉佩震出蛛网状裂痕。
"镜狱要塌了!"灵儿突然发出成年女子凄厉的惨叫,残缺的左手拼命去抠白砚眉心玉佩。
她耳后原本平滑的皮肤开始鼓胀,竟浮现出与陈皇后如出一辙的梨花花钿。
白砚趁机咬破舌尖,将混着玉屑的血喷在最近那面铜镜上。
镜中十五岁的自己突然转头露出诡笑,抬手就扯断了脖颈间沈昭赠的鸳鸯络——现实中的白砚颈侧立刻浮现紫红勒痕。
"破!"
白砚突然拽断腰间缠着的七宝璎珞,那些染血的玛瑙珠子坠地瞬间,竟化作九只燃着幽蓝火焰的纸鹤。
这是她上月从南疆巫祝身上复刻的"焚阴术",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施展就要赔上三年阳寿。
纸鹤撞上铜镜的刹那,整座镜狱响起万千婴儿啼哭。
白砚看到所有倒影中的沈昭都开始融化,那些粘稠的金色液体渗过镜面,在地面汇聚成她幼时临摹了千百遍的皇室图腾。
"你竟敢......"灵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威严可怖,她腐烂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最终定格成陈皇后十六岁封后大典时的妆容。
但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白砚咽喉时,西南角某面碎镜突然映出奇异画面:
漫天星斗倒悬如雨,未央宫琉璃瓦上,穿皇后朝服的女子正将长剑刺入青铜镜。
剑身折射的月光照出她袖口暗纹,正是白砚今夜潜入镜狱前,在哑婆洗衣筐里见过的双面绣螭龙纹。
镜面碎裂声从记忆深处传来,白砚突然看清陈皇后当年刺破的那面铜镜里,锁着个与自己容貌九分相似的华服少女——那姑娘眼角没有泪痣,腕上却系着沈昭从不离身的银铃铛。
白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柄刺破青铜镜的剑锋正从记忆深处呼啸而来,剑身映出的螭龙纹竟与陈皇后袖口暗纹首尾相接——十年前母妃暴毙那夜,她在冷宫砖缝里抠出的半片绣帕上,分明绣着同样的龙吞尾图腾!
"娘娘当年剜我双目时,可没说过镜中锁着活人。"白砚突然旋身踹向西南角的铜镜,足尖勾住的碎镜片精准扎进灵儿咽喉。
腐肉蒸腾起青烟,露出藏在皮肉下的银铃铛竟与沈昭腕间那串互为阴阳扣。
整座镜狱突然倒悬,白砚借着下坠之势扯住两根缠满符咒的锁链。
掌心被灼出焦痕的剧痛中,她终于看清穹顶星图暗藏玄机——那些所谓倒悬的星辰,分明是沈昭九岁那年带她偷埋的萤石!
"天倾地陷!"她突然咬破中指在锁链上画出血符,这是三日前从南诏祭司身上复刻的禁术。
琉璃碎裂声自脚底炸开,所有映着沈昭的镜片突然调转方向,将青灰色光束聚焦在她后颈的凤凰胎记上。
灵儿发出非人的尖啸。
她左脸新生的皮肉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陈皇后苍老的容颜:"你竟敢用哀家教你的......"
"教我怎么当个称职的傀儡?"白砚嗤笑着将最后半块玉佩拍进锁眼,腕间突然浮现出与镜中少女一模一样的银铃纹路。
当啷一声,困住华服少女的青铜镜应声而裂,飞溅的碎片却化作万千寒芒刺向白砚眉心。
电光石火间,白砚瞥见某块碎片里映着骇人景象——漫天血雨中,沈昭被九根龙骨钉贯穿着钉在祭坛,而握着匕首刺入他心口的,赫然是戴着凤凰珠冠的自己!
"妹妹终于想起弑兄之仇了?"
双重嗓音在耳畔炸开的瞬间,白砚右眼的蒙纱彻底化为灰烬。
她看到灵儿空洞的眼眶里钻出青色藤蔓,那些藤条上开出的梨花瓣里,竟都嵌着缩小版的银铃铛。
而镜狱深处传来的雪鹰笑声,正与三年前把她推下蛊池的蒙面人声线重叠。
"小心心口!"
白砚本能地侧身翻滚,却见方才站立处的地砖裂开蛛网状缝隙。
沸腾的血水裹着婴孩骸骨喷涌而出,在穹顶凝成巨大的双生玉佩虚影。
那些流转的暗纹分明是皇室禁书记载的噬魂咒,而她腕间的银铃印记正在疯狂发烫。
"原来你们要的是这个!"白砚突然扯开衣襟,任由心口处的凤凰纹渗出血珠。
三日前沈昭喂她喝合卺酒时,曾用这枚银铃抵着她此处命门说:"凤凰泣血时,记得咬破我的名字。"
当血珠坠入玉佩虚影的刹那,整座镜狱的时间流速突然紊乱。
白砚看到十五岁的自己从及笄礼上狂奔而来,发间珍珠步摇坠落的轨迹竟与此刻她甩出的锁链完美重合。
而七岁那个偷糖人的小丫头,正把沾着麦芽糖的铜镜碎片塞进她淌血的手心。
"破局点在......"
白砚的喃喃自语被惊天动地的坍塌声打断。
西北角某面铜镜突然映出奇景——本该钉在祭坛的沈昭竟出现在皇帝寝宫,而他心口插着的根本不是龙骨钉,而是半枚刻着"砚"字的银铃碎片!
"抓住你了!"
雪鹰的狞笑近在咫尺。
白砚感到后颈一凉,某种粘稠的液体正顺着脊椎渗入凤凰胎记。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灵儿炸成血雾,而陈皇后那柄螭龙纹长剑的虚影,正从自己颤抖的指尖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