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水的婚书在护城河里沉浮,血色蛊虫被冲散成丝缕朱砂。
白砚靴尖碾碎药人尸骨的眼窝,清脆的喀嚓声里,沈昭袖口翻卷的雪莲纹己隐没在玄色云纹下。
"西域的月光最善涤尘。"他并指截住即将坠地的染血袖角,罗盘边缘的蓝沙在掌心凝成冰珠,"就像白姑娘的冰刃,总能把暗处的蛛丝马迹削到明面上。"
驼铃声混着黄沙拍打窗棂时,白砚正对着铜镜将千机引按在颈侧。
玉质光轮吞噬掉属于流民的白砚,幻化出和亲公主的芙蓉面。
镜中倒映着沈昭递来的鎏金盖头,他袖间残留的雪莲暗香混着大漠特有的苦艾味。
"当心第三匹骆驼。"他系盖头的手指在耳后停顿半息,星象图的微光在指缝转瞬即逝。
送亲驼队行至鸣沙丘时,三十六只铜铃突然同时炸裂。
裹着黑麻布的劫匪从流沙中暴起,弯刀割裂的不仅是盖头,还有白砚刻意伪装出的惊慌表情。
她旋身时千机引擦过最近那人的刀背,玉佩纹路瞬间拓印下大漠十八斩的杀招。
"借您刀法一用。"白发从她鬓角钻出的刹那,强化过的刀光己劈开整片沙暴。
劫匪首领的蒙面布被削成蝴蝶纷飞,露出紫萱巫女殿的刺青——那分明是今晨替她梳妆的侍女。
沈昭的星象图在混战中缠住想要遁地的药人,却在白砚斩断最后一道刀光时突然撤力。
爆开的黄沙里,染血的婚书残页恰好飘到他靴边,盖住正在渗入地缝的蛊虫。
"公主受惊了。"他弯腰行礼的姿势温雅如初,掌心却捏碎那只沾着蓝沙的蛊虫,"大漠国的迎亲礼,果然比西域葡萄酒更烈。"
赤红色宫墙在暮色中如同凝固的血迹。
当白砚踩着缀满东珠的锦履踏上玉阶,发间步摇突然被某种力量拽向右侧。
千机引在袖中发烫,映出紫萱垂挂在耳畔的蛇形银坠——那蛇瞳正是缺失的星图纹路。
"妹妹的玉佩好生别致。"紫萱染着蔻丹的指尖拂过自己空荡荡的颈间,蛇形银坠突然喷射出毒雾。
白砚顺势踉跄着撞翻酒盏,葡萄酿泼在对方裙摆的瞬间,千机引己拓印下毒雾里藏着的控蛊术。
沈昭击掌唤来乐师时,白砚正将沾了毒酒的银筷插进发髻。
她借着整理珠钗的动作,将刚复制的蛊虫悄悄弹进紫萱的酒杯:"姐姐的耳坠才叫人移不开眼呢,像极了我们中原话本里的...偷月貂?"
夜宴的篝火突然蹿起三丈高。
白砚在众人惊呼中拽着紫萱疾退,任由对方袖中掉落的骨笛被火焰吞没。
她腕间千机引的星轨擦过紫萱的蛇形银坠,在玉石相击的轻响里,拓印到半阙残缺的献祭咒文。
子时的打更声响起时,白砚正披着雪貂大氅立在观星台。
千机引上的星轨与婚书残页的蛊虫印记重叠,在月光下显露出半幅地宫图。
她故意将拓印着献祭咒文的丝帕遗落在栏杆,听着身后星象图拂过檐角的簌簌声,反手冻住试图触碰丝帕的夜枭。
"沈公子也来赏这偷来的月亮?"她捻碎冰壳里的枭羽,任碎冰落在观星台下的地牢通风口,"你猜被替换了命格的人,能不能闻到自由的味道?"
地牢最深处,铁链撞石的声响突然停顿。
通风口飘进的冰晶在火把下泛着蓝光,倒映出墙面某道新鲜的剑痕——那痕迹的走势,竟与白砚白日使出的第十八式刀光完全吻合。
地牢通风口的冰晶簌簌落在铁木真开裂的指尖。
他盯着石墙上那道与白砚刀光如出一辙的剑痕,突然抓起锈蚀的锁链在墙角反复磨蹭。
铁链与青石碰撞出的火星里,几粒嵌在砖缝的蓝砂矿竟渐渐融成冰珠。
"沙狐最爱叼碎玉..."他沙哑的哼唱混着锁链声传出通风口,被千机引的星轨凝成冰棱坠在檐角。
正倚着观星台栏杆的白砚突然偏头,发间东珠精准接住坠落的冰晶,融化的水痕在掌心显出歪斜的龟甲纹。
沈昭的星象图恰在此时拂过她耳畔,卷走了半片水渍:"公主对占星术也有研究?"
"不及沈公子万分之一。"白砚将沾着水痕的帕子甩向夜空,千机引的流光在帕角烙下星轨印记。
那方丝帕被夜风托着飘进地牢时,铁木真镣铐上的蓝砂矿突然炸开,细碎荧光在墙面拼出半幅残缺的星象图——正是昨夜紫萱骨笛上消失的献祭咒文。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里,白砚的锦履碾过宫墙暗影。
千机引悬在腰际泛着微光,将白日复制的控蛊术凝成丝线缠在指尖。
当她掠过御花园的芍药丛时,忽然察觉发间东珠比往常沉了三分——三只指甲盖大小的沙蛛正抱着珠面吐丝。
"好精致的头面。"她笑着摘下东珠抛向莲池,千机引的寒光扫过蛛丝,竟从半空拽出半截透明的傀儡线。
池中锦鲤刚跃起吞珠,鱼腹突然炸开血雾,染红了倒映着星月的水面。
沈昭从回廊转出时,白砚正用染血的指尖拨弄傀儡线。
那些丝线在千机引的寒气里凝成冰针,针尾都缀着紫萱巫女殿的蛇形标记:"大漠国的妆奁真有趣,连蜘蛛都懂得穿针引线。"
"毕竟要配得上公主的玲珑心思。"沈昭的星象图卷走冰针,却在触碰蛇形标记时突然泛起血雾。
他翻掌将冰针碾成粉末,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坠地时,竟化作数只朱砂色的蛊虫钻入砖缝。
白砚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蛊虫爬行的轨迹,分明与她白日拓印到的地宫图部分重合。
她佯装整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千机引的玉质光轮悄悄扫过砖面,却在复制到某个古老咒术时骤然发烫。
三根白发混着冷汗黏在颈侧,她借着转身的动作抹去痕迹:"沈公子可听说过..."
突如其来的驼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十二名戴着黄金面具的巫女执灯而来,琉璃灯罩里跃动的不是烛火,而是白日婚书上被冲散的蛊虫。
为首那人额间的蛇形金饰突然睁开第三只眼,千机引在袖中剧烈震颤起来,白砚不得不按住腰间玉佩,任由发间又钻出几缕银丝。
"吉时将至,请公主更衣。"
沈昭突然上前半步,星象图裹着雪莲暗香拂过巫女们的金面具。
当啷一声,某个巫女腰间坠着的玉牌滑落在地,露出背面星图玉简的浮雕纹样。
白砚的锦履"无意"踩住玉牌边缘,千机引的寒光顺着裙裾爬过去,却在触及玉牌时被某种力量狠狠弹开。
"这压襟的穗子倒是别致。"她笑着松开脚,任由沈昭俯身拾起玉牌。
在他指尖触碰穗子的刹那,玉牌背面的浮雕突然渗出蓝血,将星图玉简的纹路腐蚀得模糊不清。
更楼声催得愈发急了。
当白砚披着缀满星月纹的嫁衣踏入前殿时,千机引的星轨突然在她腕间拧成死结。
九重纱帐后传来紫萱的笑声,混着蛇形银坠碰撞的叮咚声,将喜乐奏鸣压得喘不过气。
沈昭为她扶正凤冠时,染着蓝沙的指尖在珠帘后顿了顿。
白砚听见他用气音擦过耳畔:"公主可还记得,沙狐最怕什么?"
没等她回答,十二盏琉璃灯突然同时爆亮。
蛊虫振翅声淹没了所有回音,白砚在盖头下看见自己白发垂落的影子,正与千机引投射出的星图玉简虚影缓缓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