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旌旗被箭雨撕成碎布,白砚的墨色发辫间己掺进三缕银丝。
玉佩在掌心烫得发红,青铜碎屑凝成的骑兵阵型正踏碎朝廷军左翼盾墙。
她舔掉唇边渗出的血珠,听见城楼下独孤策的玄铁弓弦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响动。
"将军的箭镞抹了腐心草?"她旋身避开首取咽喉的箭矢,第二支却精准穿透她束发的银环。
散落的发丝瞬间被玉佩青光染成霜色,映得城头积雪都黯淡三分。
独孤策甩开染血的貂裘,露出锁骨处与星轨图完全契合的刀疤:"沈昭教你的七星阵,少了两颗辅星。"他第三箭擦着白砚耳际钉入城墙,箭尾绑着的青铜雀正在啄食她发梢银光。
剧痛从后颈炸开的瞬间,白砚嗅到青岚药囊里特有的苦杏味。
三寸银针在触及玉佩刹那化作水雾,医女染着蔻丹的指尖突然生出蛛网状血线。"原来如此......"青岚踉跄着撞上箭垛,袖中飞出十二只碧玉蛊虫尽数被白发绞碎,"雪鹰要找的从来不是玉佩!"
地牢方向传来的狼嗥撕开战鼓声。
浑身是血的羌族少年撞开三名叛军,将半块温热的狼图腾玉片塞进白砚箭上:"他们说祭坛能改命,但沈昭大人用冰封住了......"少年咽喉突然绽开血花,追兵箭簇上停着只红瞳雪鹰。
白砚反手抽出独孤策射空的铁箭,沾血的箭杆触到玉佩立即浮现血色星图。
当第七颗暗星亮起时,整座城池的地下水脉突然沸腾,城墙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闪着青铜光泽的狼群幻影。
"难怪要装疯卖傻。"独孤策的弓弦绞住她手腕,却在她白发扫过时齐根断裂,"沈昭用二十年寿命镇住的祭坛,你猜能撑多久?"
白砚咬碎藏在齿间的蛊虫卵,当年母妃咽气时塞进她襁褓的血锈味漫过喉头。
染血的玉片吸饱白发,竟在她掌心凝成微型祭坛模型。
当幻影狼群撕开朝廷军帅旗时,城墙西北角传来冰层碎裂的轰鸣——那方向分明是沈昭三个月前坠崖的断魂渊。
独孤策的断弓突然刺向她心口,却在触及逆生长的银发时寸寸成灰。
白砚望着掌心随狼嗥震动的玉佩,忽然将玉片按进锁骨处新生的星纹。
青铜雀残影从箭羽挣脱的刹那,整片战场所有兵器都开始共鸣,震得雪地上血珠跳成诡异的北斗阵型。
"告诉沈昭......"她捏碎最后一只青铜骑兵,任白发缠住青岚来不及收回的毒针,"逆命锁的钥匙,从来都是不肯认命的人心。"
冰层碎裂声第二次响起时,玉佩表面突然浮出七道血痕。
白砚在剧痛中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恍惚看见铜镜里二十岁的自己正对着白发编入墨色发辫。
血泊中的玉片突然立起,边缘锋利处映出沈昭坠崖那日,崖壁上用冰晶刻着的半句残诗——那字迹分明与她枕下羊皮卷的批注同出一脉。
白砚的指甲深深掐进玉片边缘,血珠顺着北斗阵纹滚入青铜凹槽。
沈昭的虚影在冰雾里碎成琉璃光斑,那句警告却像钢针般钉进耳膜。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路过血狼谷,岩缝里渗出的冰晶确实比别处多出三道棱。
"来不及了。"她抹开糊住睫毛的血痂,独孤策的雪鹰旗己卷过西侧矮坡。
玉佩在掌心震出蜂鸣,那些被复制的北境毒术正沿着青铜纹路反噬——叛军铁甲缝隙里钻出的红瞳蛊虫,分明是青岚药囊里碧玉蛊的变种。
羌族少年咽气时瞪着的灰蓝天幕,此刻正被祭坛方向的狼烟撕成碎片。
白砚将染血的发梢咬在齿间,束发的银链突然绷断,十七枚铜钱叮叮当当坠入雪地。
当最后那枚"永昌通宝"滚到独孤策马前时,她藏在袖中的半块狼图腾突然发烫。
"将军可知永昌三年,北境为何突降红雪?"白砚踩着铜钱摆出的坎位,玉佩青光裹着毒针残影扎进。
发狂的战马人立而起,她趁机掠过鞍桥,白发扫过处,叛军重甲接缝处的冰晶突然炸开青色火苗。
独孤策挥刀斩断马头,却见那些本该撕咬白砚的青铜狼群,正转头扑向祭坛外围的玄甲精兵。
被蛊毒侵蚀的叛军突然抽搐着跪倒,他们铠甲内层竟浮现出与沈昭冰纹相似的星图。
"沈昭用二十年寿命冻住的,可不是什么祭坛。"白砚咳出带冰渣的血,玉佩表面裂痕中渗出银丝,正将她手腕缠成茧状。
当狼嗥第三次响起时,那些被复制的毒术突然在敌军阵中凝结成霜,叛军脖颈后都生出一模一样的星形胎记。
地底传来的轰鸣震得雪粒跳起三尺高,白砚踉跄着撞上祭坛外围的断龙石。
掌心玉片突然浮空旋转,将她的七根白发钉入石壁卦象。
己经杀到祭坛台阶的独孤策突然勒马,他锁骨处的星轨刀疤正在渗出水银状的液体。
"你故意让青岚的毒针碰到玉佩!"这位北境枭雄第一次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挥刀斩向自己左肩。
飞溅的银血在半空凝成雪鹰轮廓,却撞上白砚提前布在卦象里的铜钱阵。
白发缠住的毒针终于在此刻尽数炸裂,青岚临死前种在她后颈的蛊卵突然苏醒。
白砚忍着颅脑欲裂的剧痛,将最后三枚铜钱拍进石壁裂缝。
当铜钱上的"永昌"年号与玉片纹路重叠时,整座祭坛突然寂静得能听见冰层生长的声响。
沈昭坠落的那处断崖方向,传来琉璃碎裂般的清越响动。
白砚倚着沁出血珠的石壁,看见自己映在青铜祭器上的影子正缓慢褪去颜色。
玉佩嗡鸣着浮至半空,那些被吸走的毒术、星图、蛊虫残骸,此刻都凝成细线注入石壁深处。
独孤策的断刀突然脱手飞出,刀柄镶嵌的北境蓝宝石竟与石壁产生共鸣。
白砚染血的衣袖无风自动,一缕银发自发梢开始褪成透明,缠住从石壁卦象里浮出的半枚玉璜——那纹路与她锁骨新生星纹严丝合缝。
当祭坛中央的千年冰柱突然迸发七色光晕时,白砚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璜表面。
青铜狼群的幻影从地脉裂缝中升腾而起,却不是扑向敌军,而是温柔地环住她正在消散的左手指尖。
"原来改命的代价是......"她未尽的话语被地底涌出的古老吟唱吞没。
玉佩彻底碎裂的刹那,所有染血的铜钱同时立起,在雪地上拼出半阙《破阵子》——正是沈昭坠崖那日,冰壁上残缺的词句下半阕。
断龙石表面的卦象开始流动水银光泽,那些被星纹束缚的青铜狼眼,渐渐染上与雪鹰同源的猩红。
白砚的银发在狂风里结出霜花,恍惚看见二十岁的自己从冰镜里伸出手,指尖停着只半融的青铜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