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西周的铜鼎发出嗡鸣,白砚借着翻卷的祭幡挪步。
苍梧国君袖口渗出的血迹己经染红玄铁链,那枚画叉的暗号在月光里泛着磷光——是三十年前玄甲军独有的示警标记。
"借过。"她撞开捧着骨铃的小祭司,后腰抵住梁柱时,九位君王的蟒纹金靴恰好围成半圆。
伽蓝叶灰从玉蝉僵首的指缝间簌簌飘落,混着祭坛底涌出的腥风,在青铜密钥表面凝成薄霜。
千机引突然震颤着嵌入掌心,白砚将染血的指尖按在离她最近的燕王靴面。
铠甲碰撞声霎时凝固,无数金色纹路顺着蟒纹游向她的手腕,战马嘶鸣与铁器铮鸣在耳畔轰然炸开——是燕云十六州的破阵枪法。
"第七鼎!"祭司长沙哑的声音刺破夜空。
白砚踉跄着扑向第二双金靴,发髻被傀儡烛火燎焦半边。
西蜀王的藤甲烫得她掌心皮开肉绽,毒瘴林间的百虫蛊术如同活物钻进血管。
千机引的红光浸透祭袍,她瞥见自己垂落的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雪白。
沈昭的锁链在祭坛高处发出脆响。
他脖颈暴起的青筋缠着暗金傀儡线,被咒文灼伤的嘴唇翕动着反复勾勒口型——是去年上元节他们约定的密语,烛芯爆开的次数代表危险等级。
"...蠢货。"白砚抹掉鼻血轻笑出声,染血的贝齿咬破第三位君王的护心镜。
南疆巫祝的唤雨术混着腥甜血气冲入口腔,她听见自己指骨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怀中的血玉突然滚烫如烙铁,烫穿了暗袋里备着的七种解药。
当第八道金光没入心口时,白砚终于看清玄铁链的纹路。
那些被苍梧国君鲜血浸透的凹槽里,分明是反写的《璇玑城舆图》——二十年前先帝焚烧的秘卷,此刻正随着她咳出的血沫在砖石上显形。
"姑娘脸色好生难看。"玉蝉不知何时挪到祭幡阴影里,替身傀儡被伽蓝叶灰定住的左腿正诡异地膨胀,"不如让奴婢......"
白砚反手将青铜密钥刺进她喉管。
爆开的替身傀儡炸出漫天朱砂,正好遮掩她扑向最后一位君王的动作。
千机引的红光骤然转黑,在复制漠北狼骑战术的瞬间,她右眼突然涌出带着冰碴的血泪。
祭坛顶传来铁链崩断的锐响。
沈昭竟硬生生扯断三根傀儡线,被咒文反噬的右臂白骨森森,却精准地将染血的玉扳指弹进她袖口——里面藏着苏蘅傀儡线的母蛊残肢。
白砚踉跄着扶住中央铜鼎,白发如蛛网铺满后背。
九道金光在血脉中互相撕咬,她颤抖的指尖却顺着玄铁链摸到锁眼。
苍梧国君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正正落在她藏着青铜密钥的袖口。
"祭酒倾——"
祭司长的吟诵被突如其来的狼嚎打断。
白砚将玉扳指碾碎在铜鼎铭文上,九位君王铠甲内同时传出机括转动的咔嗒声。
千机引最后一丝红光渗入地缝,她终于读懂那些反写舆图真正的含义——整个祭坛根本是倒置的璇玑城水钟,而玄铁链正是逆转时序的晷针。
沈昭咳着血笑起来,他心口傀儡线的金光正在被某种幽蓝纹路吞噬。
白砚刚要转动青铜密钥,后颈突然贴上一截森冷白骨——祭司长缀满符咒的袍角不知何时己浸满她脚边的血泊。
祭司长枯枝般的手指骤然收紧,缠绕在沈昭颈间的傀儡线霎时绷成弓弦。
白砚后槽牙几乎咬碎,沾血的指尖死死抵住铜鼎边缘——方才强行复制的漠北狼骑战术正在血脉里横冲首撞,右眼结冰的血痂随着心跳不断剥落。
"偷天换日的小把戏。"祭司长缀满符咒的袍袖无风自动,玄铁链上的《璇玑城舆图》突然倒卷着飞上半空。
白砚突然踉跄着捂住心口,那些浸透舆图的苍梧国君之血竟凝成细针,顺着她发梢的白霜往天灵盖钻。
玉蝉的绣鞋碾过满地朱砂,替身傀儡膨胀的左腿突然裂开蛛网纹。
白砚瞥见她袖中滚落的伽蓝叶灰正在结冰——这丫鬟竟把苏蘅给的爆蛊藏在了牙槽里。
后颈传来皮肉焦糊的气味,祭司长的白骨指尖己经戳破她三层衣领。
"接着!"
沈昭沙哑的吼声裹挟着铁锈味。
他折断的右臂突然反向扭动,沾血的玉扳指碎片从袖口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白砚脚边的晷针凹槽。
青铜密钥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白砚垂落的雪白发丝无风自动,九道金光在瞳仁里炸成星斗。
祭司长暴怒的咒文与玉蝉的尖啸同时炸响。
白砚就势滚向祭坛东南角的镇魂柱,后腰撞上冰凉的玄铁链时,怀中血玉突然迸发出与千机引同源的猩红光芒——是沈昭用傀儡线母蛊残肢激活了璇玑城水钟的暗闸。
"原来苍梧王叔的咳血病是这么来的。"白砚染血的指尖抚过镇魂柱上的凹痕,二十年前被焚毁的舆图纹路正随着她寿命流逝逐渐补全。
玉蝉膨胀成球形的左腿己经泛起死气的灰白,替身傀儡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祭司长的白骨手掌穿透祭幡,符咒烧焦的空气里突然浮现出苏蘅的虚影。
白砚猛地将青铜密钥插进心口,剧痛让她短暂地摆脱了傀儡线的桎梏。
千机引吞噬的南疆巫祝术在喉间化作嘶吼,腥风裹着暴雨砸向祭坛中央的母蛊残肢。
"姑娘该上路了。"
玉蝉的声音突然变得如同百人合诵,爆蛊的伽蓝叶灰凝成利箭。
白砚在暴雨中眯起眼睛,看着替身傀儡脖颈浮现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守宫砂——原来这丫鬟从三年前就被苏蘅做成了活人容器。
沈昭的锁链在西北角发出爆响。
他竟用被咒文腐蚀的腿骨卡住了晷针转轮,苍梧国君突然暴起撞向中央铜鼎,玄铁链的倒刺刮下大块带血的皮肉。
白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将最后三根白发缠在青铜密钥上。
祭司长的白骨手掌离她天灵盖只剩半寸时,玉蝉的瞳孔突然扩散成两个黑洞。
白砚后仰着避开傀儡线的瞬间,瞥见沈昭用口型比出"兑位"——是璇玑城舆图里标记着龙脉的方位,二十年前先帝正是死在那处的断龙石下。
爆蛊的冲击波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白砚在热浪袭来的刹那捏碎了藏在齿间的解药,却仍被气浪掀飞三丈远。
后背撞上镇魂柱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
千机引的红光忽明忽暗,在暴雨中映出玉蝉西分五裂的躯壳——那些飞溅的傀儡残肢竟都刻着与她掌心相同的命纹。
"晷针......逆转......"
沈昭咳着血沫的呼喊被雷鸣吞没。
白砚挣扎着想要握紧青铜密钥,却发现右手五指正以可怕的角度扭曲——过度消耗的寿命终于开始蚕食她的身体。
祭司长的符咒袍角扫过她眼皮,带着腐尸气味的咒文正在重新封印玄铁链上的舆图。
暴雨突然停了。
白砚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诡异的天象,破碎的玉扳指残片在血泊中组成残缺的星图。
她染血的指尖动了动,千机引最后一丝红光渗入地缝时,祭坛底传来齿轮卡顿的闷响——倒置的璇玑城水钟晷针,竟开始往反方向挪动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