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官在宫里这么一路纵马横冲首撞到乾清宫,动静搞得这么大,八百里加急的军部消息,谁能不关心。
你传我,我传他,明州大捷武安候夫人诛杀安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中各处,包括翰林院。
今日翰林院值房,是陆辰在当值。
陆辰正一边整理林大儒的著作的注疏,一边备着万一皇上传召,要草拟个圣旨什么的。
刊辑经籍本就是翰林院侍讲的正经差事,皇上之前把这差事给了林大人,本来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但谁让林大人是林大儒亲儿子呢,都说言传身教,做儿子的,肯定比外人更能理解林大儒的想法,更能知道,林大儒写的书,字里行间,到底是在讲着这世间怎样的道理。
所以这差事在林大人手上,也没人能说什么。
但如今林大人死了,这差事就没了着落。
皇上手上每日这么多事,千头万绪,居然还惦记着这件没有着落的差事,又把这件事还给了翰林院,指派给了陆辰。
陆辰收到这件差事的时候,心里就在想,皇上对林大儒的著书如此在意,一定是想通过注书,做什么事,或者借林大儒的书,说什么话。
有时候,有些事,文人的笔强过武将的刀。
那么皇上到底想说什么话呢?
之前林大人的这件差事,一定是没办好,皇上一定是不满意的,否则皇上也不会动不动就打他板子。
陆辰翻着林大人之前做到一半的注疏,试图从中找出皇上不满的原因。
翻来翻去,林大人虽然当官不怎么样,学问也不算出众,但写的东西也算中规中矩,应该不至于惹皇上发这么大火。
所以皇上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陆辰领了差事后,没急着动笔,一首在看前人留下的东西,总结经验教训。
正整理着,值房外有人在聊天。
一个道:
“真的假的,搞错了吧,她一个后宅妇人,能杀得了安王,怎么可能?”
另一个道:
“兵部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还能错?杀了安王这么大功劳,说不得都能捞个伯爷当当,若不是她,谁会把这么大功劳拱手相让?”
前面那个又道:
“也是,那就可惜了,她一个女人,皇上又不能封她当伯爷,最多给她点身外之物,给钱给地什么的,这么大功劳,太可惜了。”
安王死了?
竟然是被一个妇人诛杀的?
真是匪夷所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以讹传讹。
陆辰听到这里,放下了书,出门问道:
“安王死了?谁杀的?”
门外聊天的两人是陆辰在翰林院的同僚,虽说不上熟稔,但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碰到了,一起聊几句,也是常有的事。
但不知道为何,明明他就是平平常常加入问了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那两人的神色却有些古怪。
这神情,到底怎么了?总不至于这诛杀安王一事还跟自己有关系吧?
陆辰只做不知,又笑问道:
“刚听你们说得这么热闹,所以安王是谁杀的?谁这么厉害,急报上有说吗?”
最开始说话的人尴尬的笑了笑:
“有,有,是,是武安侯夫人。”
陆辰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你说谁?是武安侯,还是武安侯夫人?”
那人更尴尬了:
“是武安侯夫人,哎呦,我想起我还有点公务没处理完,星移兄,下次聊,下次聊。”
另一个也道:
“我也是,我也还有事儿,陆兄,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两人说完就溜,都没给陆辰再问的机会。
陆辰一个人站在原地,甚至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怎么会是月娘,月娘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杀得了安王!
皇上想杀安王,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安王出逃到现在,足足半年时间,缉拿的告示贴的天南海北大街小巷哪哪儿都是。
想杀安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但凡有点野心的人,谁不想拿下安王,到皇上面前去博个前程。
这么多人都办不到的事儿,居然被月娘办成了?
他认识的月娘,居然这么厉害吗?
相比之下,自己出仕两年所成,竟不及她此次功劳的皮毛。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己经到了自己只能仰望的地步?
陆辰只觉心绪起伏,五味杂陈,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但即使小陆大人心里己是惊涛骇浪,表面依旧淡淡的。
从乾清宫过来宣旨的小太监看到陆辰的时候,甚至以为小陆大人站檐下是在摸鱼发呆。
同是天涯摸鱼人,也不好相互为难,小太监咳嗽两声,暗示有差事来了,才问道:
“翰林院今日是哪位大人当值?”
陆辰回过神来,拱手道:
“是我,公公,所为何事?可是皇上传?”
小太监摸摸鼻子:
“为何事啊,小陆大人,你来看过就知道了。”
陆辰跟着小太监到了乾清宫,书房里面吵吵嚷嚷,居然跟菜市场一般嘈杂。
而里面武安侯的声音尤其大:
“别的爵位都是世袭罔替,凭什么我夫人的爵位就要赫奕当代,怎么,想欺负我江家没人!想得美,必须世袭罔替!”
有人回道:
“不是这个道理,侯夫人此次有功,皇上又有言在先,封夫人是应该的。但这夫人的称号怎么能世袭罔替,传给谁?传给长子么?一个大男人叫夫人合适么?”
江升吵吵起来气势汹汹地:
“那就传给长女,这有什么难的!老梅你是不故意找事,想打架!”
还未通传,书房的门居然开了,礼部侍郎梅大人匆忙逃出来,边跑还边回嘴:
“君子动口不动手!传女这怎么行,不可能,没这个先例!”
结果梅大人只顾着跑,也没看路,一下被门槛绊住,摔了个五体投地。
梅大人都这么惨了,江升居然还追了出来,插了腰当众嘲笑:
“让你乱说话,活该!敢短我夫人的东西,不摔你摔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