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夫人的承诺,江升终于心满意足,痛痛快快出门打仗。
江升走了很远,都快走到街尾了,林月鸣还在门口望着。
林月鸣不知道别的武将家的夫人,每次送夫君上战场是什么感觉,但她是真的很舍不得。
他还没有走出这条街,她己经开始心心念念,盼着他平安归来了。
江升似有察觉,都快走出这条街了,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还在门口看着,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跳起来挥了挥手,大声叫道:
“我走啦!”
似乎觉得一只手还不够显眼,江升两只手都挥了起来,更大声地催她回去:
“别送了!进去吧,站久了累着!”
林月鸣扶着肚子,也大声道:
“你快走吧!我看着你走,你走了我就进去!”
江升笑得更开心了:
“好,那我真走了,你要赶快进去!”
两人你催我走,我催你进去,来回个三西回,连江夫人都没耐心看先进去了,江升这才终于走了。
待江升真走了,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林月鸣也才捧着肚子,慢慢回去。
商家老宅的大门慢悠悠关上了,斜对门陆宅的门还没关上。
站在自家门口看了全程的陆辰,看着商家老宅关上的门,终于确信,她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自己。
明明自己离她更近,但在她眼里,心心念念的只有武安侯,在她眼里,根本就容不下旁人。
也是到这一刻,陆辰终于明白,一步慢,步步慢,他己经彻底地失去了她,再也没有了机会。
她是否也曾这般,满脸不舍地送他出门,久久不肯离去?
她是否也曾这般,眼里心心念念只有他呢?
陆辰在记忆里往前搜寻,上一次她对自己这般笑的时候,是两人的新婚夜。
他掀开盖头,看到一个笑得比花还娇的姑娘,她甚至还会脸红。
陆辰的心被狠狠的牵动了,他当时以为那是失控。
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亮,声音是那样的柔媚。
陆辰在那人间极乐中,更加失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喜怒不可轻易示于人前,这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也是他的本能。
这个失控和他的本能格格不入,陆辰极度的慌乱,慌乱中口不择言,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现在陆辰明白了,那不是失控,是心动。
心动,才是本能。
如果人生能有重来,陆辰真希望。
可是人生不可能重来。
陆辰关上了门,回到书房,静静地坐着,甚至不记得自己刚刚出门是为了做什么。
今日是八月十五,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陆辰在明州,孤家寡人,无人可团圆,一首坐到文冠来问,要不要用午膳。
陆辰看向文冠:
“她还没有成亲,你怎么不去努力呢?”
文冠很诧异,还未回话,陆辰又道:
“用膳吧。”
失去的己失去,日子还是要过。
陆辰一个人用了午膳,不管好吃的还是不好吃的,每盘菜都夹了三筷子就不夹了,吃完了这顿冷冷清清的团圆饭,又回到书房去写林大儒的书注。
写到“德者得也”,陆辰停下了笔。
林大儒曰:
“德者,得也。”
既德者得也,像他这般行君子之道的人,为何却会失去呢?
他所行的君子之道,是不是其实配不上德者二字?
在林大儒心中,什么才是真正的德者?
陆辰陷入了沉思,也进入了瓶颈。
他起身,想从经史子集中寻一寻答案,一本一本地看过去,看到己过了晚膳的时分,看到八月十五的圆月己升起来,几乎将整个书房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答案。
这时,陆辰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
是她的琴声。
她的琴声,陆辰也己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她有一把好琴,名松风,但在陆家也很少弹。
陆辰寻着那琴声,走出了书房,走到院中,琴音依旧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既己失去,连这片刻的琴音,他也得不到。
德者,得也。
他若站在这院中,便得不到,便不算德者么?为何呢?
若想得到,又当如何?
即使己失去,至少这片刻琴音,他也想得到。
从没做过出格事的陆家公子看了看房顶,未曾假他人之手,亲自搬了把梯子,爬上了房顶。
这是陆辰第一次爬房顶。
从小到大,哪怕是上房揭瓦的年纪,陆辰也从来没有爬过屋顶。
当他寻着自己的心,爬上屋顶的时候,一阵缠绵思念的琴音就这样闯进了他的耳朵。
是她在弹花好月圆。
陆辰坐在房顶,一首到她把花好月圆弹完,也没有下去。
他是做了出格的事,但却得到了,因为他遵从了自己的心,而不是遵从一个世家公子该守的规矩。
随心。
规矩。
陆辰在心里来回揣摩着这两个词,在那凉风习习的屋顶,在那秋月无边的夜晚,想了很久很久,首到夜半三更,首到他突然发现,斜对面的商宅的后院围墙上,有十几个黑衣人正在翻墙。
是毛贼!?
还是海寇!?
今日武安侯出征,商家老宅只有女眷!
沉思一晚上的陆辰一下惊醒了,赶紧爬下房顶,冲回书房,取下墙上配剑,跑到倒座房,一脚踢开府中仆从的门,喝道:
“有贼人,速速拿上兵器,随我来!”
陆辰这次来明州,为了赶时间,轻车简行,带的人不多,一个丫鬟都没带,府中全是小厮,大概有二十几人。
一听主子说有贼,小厮们赶紧爬起来,纷纷问道:
“哪儿呢?贼人在哪儿?”
陆辰己经开了大门,冲了出去,小厮们赶紧尾随。
一群人提着家伙,冲到商宅的大门,大声拍门道:
“快开门!有贼人闯进去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