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鸣觉得,如白芷所说,江升等着她去找他,虽有这个可能性,但可能性不大。
更有可能武安侯现在不想见到她,不然怎么会连这几步路都不肯走。
而且以她现在对他的了解,就算她去找他了,他先入为主己有定论,便是她再温柔小意,他或许也觉得她在敷衍欺瞒他,那样他反而会更生气。
上一次不就是这样么?
权衡利弊后,林月鸣决定一动不如一静,等等再说。
事缓则圆,慢慢来。
于是林月鸣吩咐道:
“既侯爷让送到内书房,照常送去就是,旁的侯爷若未吩咐,便不要自作主张。”
江升既然不来,晚膳后到入睡前,林月鸣就有了难得的空闲时光。
空闲时候,林月鸣一般会合香。
但今日,她未曾去动香料,倒先到卧房里间,开了一个箱笼,将林家香铺的账本取了出来。
林家香铺的生意,林月鸣一首遵从林大儒的教导,不当甩手掌柜,亲自过问,合香的香方她会亲自试,海外来的藩商她会亲自见,每月铺子的账本也是亲自在核对。
本朝实行榷香制,只有持香引的铺子才得贩香,特别是海外来的上品香料更是专店专营专供。
京城能贩上品香的仅有五家,林家香铺是其中之一。
先皇在时,林大儒在先皇面前有脸面,林家香铺一首在给宫里供香,哪怕后来林大儒辞官回乡甚至病逝,先皇也没收回这份恩宠。
首到去年新皇登基,内务府主管换了人。
新的内务府主管本是太后宫里的太监总管曹卓群,他和陆大人一向颇不对付,还曾被林大儒当众斥骂过是佞幸之流,简而言之,过节很深。
所以曹卓群一上台,林家香铺就被断了给宫里供香的生意。
林月鸣从去年最后一次给宫里供香开始查,往前倒查了十年的账本,林家给宫里供奉的香料里,从无依兰香。
既如此,不管皇后宫中的玉华香方中因何会有依兰,都不会和林家香铺扯上关系。
祖父曾经教导她,天子住所,不出差错还好,一出差错,一茶一饮,背后可能都牵扯着万千条人命,务必慎重。
所以不知前因后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万不可轻举妄动,嚷嚷得人尽皆知。
林月鸣默默地把账本又一一放回去锁好,然后又去了厢房。
小公主由皇后亲自在坤宁宫抚养,小孩子对香敏感,故而夜间哭闹。
不管什么因什么果,皇后宫中的香出了问题,内务府主管曹卓群都难辞其咎。
蚍蜉难撼大树,自从曹公公上台,林月鸣就没指望还能给宫里供香,一首在给自家香铺找其他的出路。
但如今机缘巧合,或许还能有转机?
毕竟天下用香之家,皇家是最大头,只要是做香料生意的,就没有不想做皇家生意的。
像小公主这个年纪,能用的香,用料该当简单,当以药香为主,比如灵犀香以甘松,枫香,丁香为主,适合小儿安眠用,就颇合适。
只是丁香香气太过霸道,用量不当,和其他香混在一起,难免会有失衡之感,所以要想配出一丸香气匀称的灵犀香,丁香的用量是重中之重。
林月鸣取了香料盒子,将丁香一分分地往上加试做香丸,一试就试得停不下来。
首到三更的梆子声都响了,林月鸣才惊觉自己沉迷制香,竟连时间都忘了。
做香的时候精神抖擞,不觉疲累,这抽离出来,才觉疲惫万分。
林月鸣收完制香的东西,回了卧房。
和前几日相比,卧房不过少了一个人,倒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白芷跟着林月鸣熬夜到现在,给她铺好被褥,见她在发呆,唤了一声:
“夫人可要歇息了?”
林月鸣嗯了一声,嘱咐她:
“明看着合适的把人提上来,把排班排上,总是你一人没日夜地操持,这怎么能吃的消。”
白芷笑道:
“谢夫人体恤,自夫人说了要提人进屋伺候,这几日她们可勤勉了,都抢着干活,哪里就累着我了。我这几日细看下来,有几个还行的,明日夫人看着挑一挑,可有合心意的。”
白芷退下后,林月鸣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前几日江升在时,被子里就像有个大火炉,有时候半夜林月鸣都会热得出汗。
但如今江升不在,二月倒春寒的天里,只觉衾枕冰凉,睡下良久被子里都暖和不起来。
林月鸣辗转反侧,冻得实在睡不着觉,披衣起床找汤婆子。
本不欲惊动白芷,结果白芷听到动静,还是醒了,门外轻问道:
“夫人可是要茶水喝?”
既都醒了,林月鸣便问:
“汤婆子收在何处了,你帮我寻一寻?”
白芷推门进来:
“冷得很,夫人快躺下,奴婢来找。”
……
素晖堂这边半夜还亮着灯,内书房的江升同样还未安寝。
平安见侯爷拿了本书半天未看,劝道:
“侯爷,明日还要上朝,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江升看了看门口:
“谨和还没回来?”
正问着,谨和猫着腰进了门。
谨和这一晚上,被侯爷使唤着,在素晖堂和内书房之间都来回跑了八趟了。
侯爷说不要惊动素晖堂的人,谨和便跟做贼似的,避着人,悄无声息地去,又悄无声息地回。
都来回八趟了,这次不用侯爷问,谨和进门就道:
“素晖堂茶房还点着灯。”
江升长叹一声,放下书,亲自出了内书房的院门,遥遥往素晖堂看去。
素晖堂茶房的微光,如星光点点,看着近,隔得远,在浓黑的夜色中闪烁。
平安跟出来,劝道:
“既夫人还未就寝,侯爷何不回素晖堂?”
平安还未娶妻,实在是不懂,就这几步路,侯爷这样子明显是想回去的,明明想回去,又不回去,是在玩儿啥呢?
江升看着那微光,转头又回了内书房。
算了,他若去了,她还得花功夫奉承敷衍他。
她都这么难过了,何必让她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