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被抬回保龄侯府的第二天,京城就传遍了"胡家姑奶奶被皇后娘娘赐荆条"的笑话。
晨雾还未散尽,保龄侯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己经跪出一道深青色人影。
胡二爷一身素色锦袍,腰间玉带却系得歪歪扭扭,额角还沾着未干的露水。
他身后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雕花木箱,最前头的紫檀匣子开着,十二颗东珠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连嬷嬷稳当当的进来禀报:"殿下,胡家二爷带着厚礼在府外跪着呢,说是要替妹妹赔罪。"
说罢笑道"公主,胡家这是唱哪出啊?"
我正倚在花厅的软榻上修剪红梅。
水晶帘外透进的晨光里,"让他跪着吧。"我咔嚓剪下一截枯枝,"去把蓉表姐请来。"
我望着案头新插的梅瓶轻笑:"礼单上不是写着'十二时辰悔过珠'?让胡氏的戏班子歇歇,
换胡家人自己登台唱这出负荆请罪。"
"殿下,胡家送来的赔罪礼,奴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连枝小跑着掀帘子进来,发间攒的银蝴蝶颤巍巍停在鬓角。
"殿下,胡家二爷带来的木偶匣子...会动!"
我搭着连嬷嬷的手走到廊下,看见几个丫头正围着那匣子看,
我接过匣子,指尖刚触到锁扣,就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颤动。
我眼神一凛,示意众人退后。
匣盖弹开的瞬间,一个精巧的木偶人猛地跳了出来,手中举着"我错了"的牌子,机械地上下摆动。
"这做工..."我眯起眼睛,用银簪挑开木偶的衣襟,露出里面复杂的齿轮结构,
"不是中原的手艺。"
那物通体泛着青黑,关节处嵌着细如发丝的铜线,胸前贴着的黄符被风掀起一角,
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梵文。不对劲啊,还梵文?
木偶突然张开嘴,一枚淬毒的银针擦着我的耳畔钉入廊柱。
玄机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一个翻身跃了进来。
老道接过木偶仔细端详,刚才还仙风道骨的一派稳重样突然脸色大变。
"这是倭国阴阳寮的机关术!我上次听跛足道友提过。"
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我轻轻敲着桌面,思索着胡家此举的用意。
按理说,胡氏虽然糊涂,但也不至于蠢到用倭国的东西来赔罪,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抓把柄吗?
"去看看蓉表姐过来没。"我吩咐道,"就说我新得了几匹好料子,请她快些来挑。"
不多时,史蓉儿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
她发髻松散,石榴红的斗篷下露出半截素白中衣,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赶来。
当目光触及地上散落的齿轮零件,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鹅蛋脸霎时褪尽血色。
"这...这是我舅舅送来的赔罪礼?"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指尖深深抠进朱漆木纹里,"
三日前我去胡家送节礼,正撞见表舅在书房摆弄这种机括盒子..."
我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
连嬷嬷端上热茶,史蓉儿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水溅出来烫红了手指都浑然不觉。
史蓉儿眼圈还红着,手里绞着帕子都快拧出水来。
"敏妹妹,我舅舅.."话没说完先掉了泪珠子。
我递过绣着胖鲤鱼的帕子,那鲤鱼眼睛用黑珍珠缀的,活像在朝她翻白眼。
"表姐别急我安慰道,"又指了指窗外,
"你刚才进来时瞧那胡家二爷跪的姿势多标准,膝盖底下还垫着《女戒》呢。"
史蓉儿跑到前院一看,她二舅果然跪得笔首,面前摆着个打开的红木匣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颗东珠,每颗都刻着"悔过"二字。
连枝突然小跑进来:"殿下!玄机道长在胡家二爷茶里验出蛊虫!"
众人冲到前院时,老道正用拂尘挑着只七彩蜈蚣。
"啧啧,南疆的'千心蛊',中蛊之人会不由自主说真话。"
说着突然把蜈蚣往胡二爷鼻尖一送:"说!谁指使你们往公主府塞艳诗?"
"是王..."胡二爷脱口而出,突然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玄机子脸色骤变:"不好!是子母蛊!"
这时他道袍灌满晨风,猎猎如旌旗,"中蛊者口吐真言,母蛊却在..."
他忽然掐诀的手指僵在半空,胡家二爷的太阳穴突然鼓起鸽卵大的肉瘤,
顺着经脉游走到喉头,竟是条生着人脸的怪虫!快去请二皇子来!这个只能二皇子能解决!"
连嬷嬷反应极快,拔下头顶银簪就要扎那蛊虫七寸。
却见一道玄色身影掠过屋脊,二皇子夏承羿剑未出鞘,用缠着梵文经布的剑柄精准点中肉瘤。
怪虫发出婴啼般的尖叫,在经文束缚下化作一滩腥臭脓血。
"子母蛊。"夏承宴甩去剑柄污血,玄色劲装袖口的龙纹暗绣沾了血珠,宛如游龙点睛,
"母蛊应当养在至亲血脉心口,看这蛊虫成色..."
他靴尖挑起胡二爷的下巴,"令堂近日可有心疾发作?"
胡家二爷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
我这才注意到他衣襟下隐约露出段红绳,拴着的不是寻常长命锁,而是半枚刻着诡异图腾的青铜钥匙。
"这是骊山皇陵的殉葬品。"夏承宴用剑尖挑起红绳,唇角勾起冷笑。
"去年工部奏报说胡大人主持修葺西侧配殿,看来监守自盗的不止是几件明器。"
(看来是真的是很宝贝这个师妹啊!见到弟弟去马上就一起跟过来了。)
史蓉儿突然软倒在地。她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个荷包,倒出把金瓜子。
每颗瓜子仁都刻着缩小版的青铜钥匙。
玄机子拂尘一扫,金瓜子落地竟化作数只三足金蟾,蹲在晨光里冲我们张开满是利齿的嘴。
我退到廊柱后摸向腰间蛟龙鞭,忽然瞥见胡二爷带来的某个礼箱正在轻微颤动。
剑光劈开铜锁的瞬间,数十只机关木偶破箱而出。
"好精巧的幻术!"
夏承宴剑锋劈开最先扑来的金蟾,腥臭的汁液溅在影壁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胡家这是把倭国阴阳术和南疆蛊毒揉在一块了。"
"小心背后!"夏承翼旋身将我护在怀中,剑气扫落三只扑来的木偶。
我闻到他衣襟上沾染的龙涎香里混着丝血腥气,抬眼见他的侧脸在刀光剑影中明明灭灭。一阵恍惚。
玄机子突然抛出道黄符,在半空燃作火网罩住木偶群。
噼啪爆响中,老道的怒吼混着焦糊味传来:"快看它们后背!"
夏承宴挑开一只将熄的木偶,露出脊柱位置嵌着的玉牌,正是胡家祠堂供奉的祖传双鱼佩!
只是本该首尾相衔的双鱼,此刻正以诡异的姿势交缠成倭国八岐大蛇的图腾。
"胡家祖坟怕是冒了黑烟。"
我冷哼道我攥紧手中的蛟龙鞭,吩咐道去通知周大人,我即刻就到诏狱,
让他准备好家伙,来大活了这案子怕是得用上七十二道刑罚才撬得开嘴。
夏承羿擦拭剑锋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描摹工笔,"
这盘棋,倒是比父皇的万国堪舆图还要精彩。"
他忽然转头望向我,眸光深得像是要望进人魂魄里,"师妹以为,这局棋该怎么破?"
我笑盈盈的望着被拖出去的胡家二爷说道,“太子哥哥且等待好消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