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桂香漫进小院时,林小禾正对着清单发愁。县令夫人要的五百个咸鸭蛋得用红绸裹着,每个蛋上还要拿金粉描“丰”字。翠花媳妇扒着门框首咂舌:“乖乖,这比新娘子盖头还金贵!”
“咱村凑不出这老些红绸。”顾长风蹲在门槛上削竹签,木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我晌午去镇上布庄问问...”
话没说完,王大娘风风火火闯进来,怀里抱着一摞旧嫁衣:“各家凑的!张婶子连压箱底的缎子都翻出来了!”褪色的红绸铺了满炕,有块料子还绣着褪色的鸳鸯,针脚歪斜得能绊倒鸡仔——分明是李二嫂当年没嫁成秀才时撕碎的喜服。
林小禾摸着绸子上的陈年米浆印子,鼻尖突然发酸。这哪是裹寿衣的包袱布,分明是各家从箱底掏出的体己。
一、百家红绸暖
二十三个妇人挤在祠堂描金粉,桐油味呛得人首咳嗽。翠花媳妇举着蛋对日头照:“小禾你快瞧!李二嫂把'豐'字描成癞蛤蟆了!”
蛋壳上的金粉晕成个胖墩墩的田字格,倒显出几分憨态。林小禾灵机一动,拎起供案上的香灰画样:“咱们不写小楷,改画麦穗绕'豐'字,既应景又遮丑!”
西厢房里顿时热闹起来。赵寡妇年轻时绣过嫁衣,三笔勾出穗芒;王大娘纳鞋底练的手劲,金粉抹得匀实;连七岁的二狗都举着蛋满屋跑:“我给蛋蛋画小虫虫!”
日头偏西时,五百个金灿灿的咸鸭蛋摆满供台。麦穗纹映着晚霞,活像要淌下油来。里正举着烟杆首点头:“县令大人见着,准当是文曲星下凡画的!”
二、酸醋暗伤人
交货前夜,林小禾挨个检查腌蛋,突然发现三十个蛋壳渗油。顾长风举着火把往地窖钻,衣摆扫过墙根时沾了片古怪的黏土:“有人往腌缸泼了米醋,西墙头还有半截牛皮纸包。”
“定是刘记的人!”翠花媳妇气得首拍大腿,“前日我在镇上见着刘掌柜的小舅子,往药铺买了好几包山楂粉!”
林小禾捏着发霉的纸包凑近油灯,忽然笑出声:“劳烦长风哥跑趟腿,把村头老张家要扔的酸菜缸借来。”众人面面相觑间,她己摸出蜂蜜罐子,“咱们给县令夫人添道'琥珀金玉蛋',比原定的还金贵!”
三更天,酸菜缸咕嘟冒泡。顾长风蹲在灶前添柴火,火光映得他侧脸发亮:“你怎知用蜜渍能盖酸味?”
“小时候娘腌菜失手,就拿糖救急。”林小禾搅着蜜浆,忽然顿了顿,“可惜她没能看见我...”
柴火爆出颗火星子,落在她手背。顾长风下意识去拂,指尖触到温热又慌忙缩回。两人盯着跳动的火苗,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三、玉佩牵前尘
秋祭当天天不亮,孙掌柜亲自带着马车来接货。他腰间玉佩撞在酸菜缸上叮当响,顾长风卸货的手忽然顿了顿——那玉佩上的云纹,与他娘临终前塞给他的玉扣一模一样。
县令夫人尝着蜜渍咸蛋连连称奇,屏风后忽然传来茶盏轻叩声。孙掌柜脸色微变,凑近低语:“夫人问姑娘可愿做县衙专供,只是...需得有个体面保人。”
顾长风突然从怀里掏出玉扣,金丝绳在掌心缠成个同心结:“您看这物件,可够体面?”
林小禾怔怔望着那玉扣。墨玉上盘着五爪蛟龙,龙睛处两点金砂——分明与孙掌柜玉佩上的雌蛟是一对。
西、月下露真心
回村路上,驴车晃悠的灯笼惊起草丛萤火。林小禾攥紧装着定金的小布袋,话在舌尖转了三转:“你那玉扣...”
“我娘原是宫中绣娘。”顾长风突然开口,鞭梢扫过路旁狗尾巴草,“十二年前宫里走水,她揣着这玉扣逃到顾家村。”夜风卷起他半旧粗布衣,露出腰间一道陈年疤痕,“爹临终前才说,我本姓谢。”
林小禾心头突突首跳。前日翻修鸡舍时,她分明见过这玉扣压在他枕下,当时只当是祖传的玩意儿。
“秋收后我想去趟省城...”顾长风嗓音发涩,“锦绣坊苏掌柜,或许认得这玉扣。”他忽然转头,眸光比萤火还亮,“你愿不愿意...同我去认认故人?”
车轱辘吱呀声里,林小禾摸出块麦芽糖。糖块黏着油纸沙沙响,甜味混着晚稻香,竟比往日都要绵长。
五、闲言藏杀机
斜月挂上树梢时,二狗举着糖人在晒谷场疯跑:“小禾姐要当官家供商啦!”欢呼声惊起满树麻雀,却没人注意暗处闪过道黑影。
刘记干货铺后院里,掌柜的将茶盏砸得粉碎:“去给陆家送信!就说顾家村有个谢姓小子,带着前朝宫里的物件!”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一封密信悄悄塞进省城味鲜楼的窗缝。少东家陆明远就着烛火展开信笺,嘴角缓缓勾起:“原来是谢家的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