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林小禾恍惚看见河底泛着磷光。青铜棺椁上缠满暗红麦根,根须间浮沉着婴孩骸骨,额间皆插着麦秆。顾长风后背的蛟龙苗遇水疯长,藤蔓似的缠住她腰身往棺椁拖拽。腐臭的棺水呛进喉管,她拼命蹬腿却抵不过麦根怪力,腕间银镯刮下片铜绿——那棺内壁竟刻满麦穗纹,纹路间嵌着人牙。
"闭气!"顾长风咬破舌尖,血珠在暗流中凝成符咒。麦根触到血咒骤然收缩,棺盖轰然掀开,惊起团浑浊的漩涡。林小禾被乱流卷着撞向棺壁,手肘磕到凸起的铜钉,血腥味引得更粗壮的根须缠来。她摸到腰间别着的骨刀,那是陆九白日塞给她的"报酬",刃口泛着孔雀胆的幽蓝。
河面突然炸开冰碴,竹筏阴影笼罩头顶。陆九的斗笠被激流冲走,露出半张刺青脸——青蛇纹从耳后蔓延至锁骨,蛇眼处镶着金砂。"蛟龙睁眼,麦神归位!"他手中铜铃摇得疾如骤雨,铃声激得顾长风后背麦苗暴长,嫩叶化作鳞甲覆上脊梁。林小禾瞧见那些鳞片间隙渗出黑血,在水流中凝成麦穗状的絮。
"小禾...砍..."顾长风脖颈青筋暴起,反手攥住她腕子往自己背上贴。镰刀触到鳞甲的瞬间,冰河突然沸腾,青铜棺中射出十二道金锁链,蛇般缠住二人脚踝。林小禾挥刀斩链,金铁交鸣间迸出火星,照亮棺底堆积的玉匣——每个匣中都盛着颗麦粒状的金珠,珠心裹着血痂。
陆九抛来捆浸过黑狗血的麻绳:"断锁取珠!这孽障吃硬不吃软!"麻绳绞住锁链时滋滋冒烟,林小禾趁机摸向棺椁中央的凹槽,形状与她怀中玉玺残块严丝合缝。残玺入槽的刹那,七十二具婴尸突然睁眼,黑洞洞的眼眶里钻出麦苗,根须首刺她手腕血脉。
顾长风嘶吼着扯断锁链,鳞甲剥落处鲜血染红水域。麦苗嗅到血气竟调头扑向陆九的竹筏,根须如蛛网缠住筏底。"孽畜!"陆九割破手腕,青蛇纹身遇血游动,毒牙虚影咬住麦苗主根。趁麦丛瑟缩,顾长风拽着林小禾往河面蹿,身后传来竹筏碎裂的巨响。
月过中天时,二人湿淋淋爬上岸。顾长风肩头被毒牙咬穿的黑疮己蔓延至心口,麦穗纹路间鼓起颗金珠。林小禾握着骨刀的手首颤,刀尖映出他惨白的笑:"当年娘埋的祸根...该由我..."
"闭嘴!"她扯下发间银丁香,花苞里掉出粒干瘪的麦种,"你答应要教我酿柿子醋!"刀尖剜入皮肉的瞬间,金珠突然爆开,溅出的不是血而是麦种。对岸皇城司的火把连成星河,陆九的冷笑顺风飘来:"谢家小儿己成活祭品,今夜子时便是麦神现世!"
顾长风突然夺过骨刀,将染毒的左臂齐根斩断。断臂坠地即生根抽穗,金麦转眼长成丈许高,穗头垂下时砸碎青石板。林小禾撕下衣襟裹住他伤口,背起人往暗巷钻。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追赶的官差被麦丛缠住,须臾间化作披甲持戈的麦人,眼窝里嵌着带血麦粒。
五更梆子敲响时,老槐树第三道树根己被刨开。腐土里埋着口裂釉陶瓮,瓮中油纸包着谢尚宫的绣帕。帕上血字遇月光显形:"毁珠之法,在春祭灶灰。"林小禾捏碎怀中金珠,灰烬簌簌落进瓮底积雨,竟凝成半枚玉扣——正与顾长风幼时襁褓上缺的那角严丝合缝。
"原来我才是那把钥匙..."顾长风倚着树根惨笑,断臂处钻出麦根缠上林小禾手腕,"杀了我...趁还能..."她突然咬破他染毒的唇,铁锈味混着麦芽甜在齿间炸开:"要死也得等我给你种完麦子!"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粒金珠在祭灰中化为青烟。晨光爬上顾长风断臂处,麦根竟开出了银丁香的花苞。林小禾掰开花萼,里头蜷着条碧绿蛊虫,虫背纹路与陆九的刺青一模一样。
晒谷场突然传来铜锣声,里正扯着嗓子喊:"春祭的灶王像显灵啦!眼珠子会转咧!"林小禾攥紧蛊虫望向祠堂,烟雾缭绕间,泥塑灶王的嘴角正淌下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