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的供台摆满新麦蒸的枣糕,灶王爷的泥像却裂了嘴角。林小禾跪在蒲团上穿祭钱,铜钱穗子缠住指节,勒出道道红痕。翠花媳妇捧着朱漆托盘过来,盘里腌鸭蛋的泥封渗着血丝:"按你教的方子,掺了雄黄艾草..."
"不够。"林小禾掰开蛋壳,蛋白上浮着蛛网状黑纹,"得用端午收的露水重腌。"她摸向腰间竹筒,里头泡着从顾长风断臂处取出的蛊虫。虫身碧绿如翡翠,在雄黄酒里蜷成麦粒状。
二狗突然撞开祠堂门,裤脚沾着腥臭黏液:"小禾姐!灶王像...像在淌黑水!"供台上的泥像眼珠骨碌一转,眼眶里涌出沥青般的液体,落地即化作带翅蛊虫。王大娘吓得打翻香炉,香灰混着蛊群腾起黑雾。
"闭门!"里正嘶吼着插上门闩,门板却被撞得砰砰响。透过门缝望去,晒谷场跪满村民,个个脖颈爬满麦穗状青筋,正机械地朝祠堂叩拜。顾长风倚着梁柱喘息,断臂处的银丁香苞突然炸开,花蕊里掉出把青铜钥匙。
日头爬上祠堂飞檐时,蛊虫己蛀穿东墙。林小禾扯下神龛黄幔浸入雄黄酒,火折子一抛,烈焰逼退虫群。顾长风用牙咬开竹筒,蛊虫遇火发出婴啼般的尖啸。声波震碎窗纸,外头的叩拜声戛然而止。
"从地窖走..."他咳出带麦粒的血沫,"老井通着谢家墓道。"翠花媳妇掀开供桌下的暗板,霉味混着麦香扑面而来。李大壮背着昏迷的里正打头阵,火把照亮井壁上的抓痕——那些凌乱的刻痕里,竟夹着半枚带血的银丁香。
墓道尽头堆着七十二口陶瓮,每口瓮里都埋着具猫崽骸骨。林小禾摸到瓮底的刻痕,指尖划过"景和七年"的字样——正是谢尚宫携假皇子出逃那年。顾长风突然踉跄跪地,断臂处的麦根扎进陶瓮,骸骨遇根即化作飞灰。
"他们在养蛊..."他撕开衣襟,心口的麦穗纹己蔓延至锁骨,"用谢家血脉喂虫..."话音未落,墓道突然震颤,瓮中腾起金粉凝成谢母虚影。虚影指向西北角的石匣,匣面凹痕与青铜钥匙严丝合缝。
暮色染红天际时,林小禾攥着石匣里的羊皮卷爬上井沿。卷上绘着顾家村地脉图,龙脉走向竟与腌鸭蛋的泥封纹路暗合。晒谷场方向传来哭嚎,皇城司的火油罐在屋顶炸开,火海中奔逃的村民逐渐麦人化——皮肤皲裂处钻出麦苗,眼窝里嵌着蛊虫。
"去染坊!"她拽起顾长风,"陆九的靛青料子能镇邪!"沿途的麦田疯狂摇曳,穗头喷出带刺金粉。二狗挥舞着艾草束开道,草叶割破麦秆时溅出的汁液竟腐蚀了鞋底。翠花媳妇的独子铁柱突然抽搐倒地,后颈鼓起个麦穗状的肉瘤。
陆九的笑声从火海中传来:"好侄儿,你这活龙脉可比死物有趣!"他袖中窜出青蛇虚影,蛇信卷向顾长风心口。林小禾扬手泼出雄黄酒,蛊虫遇酒暴毙,蛇影扭曲着消散。趁乱间她摸出腌坏的鸭蛋砸向陆九,蛋液混着蛊虫浆糊了他满脸。
更夫敲响丧钟时,染坊地窖首次启封。林小禾按羊皮卷所示,将七十二味毒草混入染缸。顾长风浸在靛青药液中,麦根遇药收缩,渐渐露出心口玉扣的轮廓。翠花媳妇突然尖叫——铁柱颈后的肉瘤炸开,钻出只带翅蛊王,首扑药缸。
"接着!"顾长风掷出玉扣,蛊王调头去衔。林小禾趁机将整坛雄黄酒倒进染缸,药液沸腾如熔岩。蛊王在蒸汽中现出原形——竟是条首尾相衔的青麦蛇,蛇身布满谢尚宫的刺绣纹样。
"毁玉扣!"顾长风嘶吼。林小禾却将玉扣按进他心口,伤口处迸出金光:"谢家欠的债,该由天下人共担!"染缸突然炸裂,药液化作青鸾虚影首冲云霄。暴雨倾盆而下,浇熄火海也洗净麦人身上的蛊毒。
五更天泛白时,林小禾跪在焦黑的晒谷场上种麦。顾长风独臂握着木勺浇水,新播的麦种遇水即芽。翠花媳妇捧着破陶碗接雨水:"这新麦...当真无毒?"
"龙脉改道,往后这田只长救命粮。"她掰开颗麦粒,胚芽处泛着银光,"就叫它...长风麦。"二狗在田埂上插艾草,忽然指着天际惊呼:"快看!"
朝阳刺破云层处,十二只青鸾绕村盘旋。染坊废墟上的焦土中,银丁香开成了片。顾长风忽然摘下一朵簪在她鬓间:"属狼的命硬,够你种一辈子麦..."
里正敲响铜锣宣告春祭重启时,谁也没注意祠堂地基下埋着的青铜匣——匣中血书正在朽烂,最后一句"弑亲子以镇龙脉"渐渐化作了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