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电视里,看过的农村妇产纪录片。
那些蹲在土炕上生产的女人,怀里抱着沾满血的新生儿,脸上却挂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
可青山媳妇的孩子……
“切除子宫。”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沈天感到一阵眩晕。
超声影像里的胚胎,己经停止波动。
像他培育作物幼苗,嫩芽被暴雨打断时,也是这样蔫蔫地垂着头。
手术刀,切开子宫韧带的瞬间。
血肉在器械下翻开,露出里面尚未成形的小生命——它正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子宫角,脐带还连着母亲的血管。
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切断它与母体之间的联系。
“滴————!”胎心监护仪,发出一声长鸣。
小小的胚胎,与母体完全离断。
沈天闭上眼睛,面上闪过无奈。
正当他戴好无菌手套,想要上前将那团小东西接过来时,眼前竟突然涌现出一道白光,把胚胎瞬间吞噬。
他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就都恢复如常,刚刚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伸手在眼前乱抓一通,但什么都没有抓到……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孩子又被带到哪儿去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八周的胚胎,甚至都还不能叫做一个完整的生命,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
当手术结束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沈天颤抖着虚弱的身体,将昏迷的青山媳妇从空间里移出。
看见她小腹上整齐的缝合线,他知道青山媳妇儿的命是保住了。
但有些东西,远比生命更沉重。
他不知该怎么,把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告诉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
青山红着眼,连忙扑到媳妇儿跟前。
在确认感受到媳妇儿的体温后,他瞬间嚎啕大哭出声,脸深深地埋在自家媳妇儿的胳膊弯里。
“青山……”沈天欲言又止。
青山声音闷在掌心里,带着压抑的哽咽,跪下给沈天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谢谢你,沈天……谢谢!”
他抬起头时,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却在看见媳妇皱起眉头时,立刻换上笑脸。
沈天连忙扶起他,带着抹难掩的痛意道:“青山,你媳妇儿怀孩子了,你知道吗?”
青山媳妇苍白脸颊的手指,轻轻一颤:“怀孩子?我媳妇儿有喜了?!!”
他刚要高兴,转眼突然想起媳妇昨夜受的伤,再一看沈天难看的脸色……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娃娃……没了吗?”
沈天沉默着,点了下头。
“没事儿,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青山这话,也不知是宽慰沈天还是在宽慰自己。
沈天听着青山这话,心头更是泛起苦涩。
青山两口子,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青山,你媳妇儿这次受伤,流了很多血,她恐怕……再难怀孕了。”
沈天委婉地告知青山,这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青山抚摸着妻子的双手,呆滞了一瞬。
他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心底的痛意,却一阵一阵的仿佛要把他淹没。
正在这时,床上躺着的人,手指轻轻动弹了一下。
青山的目光,立刻转向床上的妻子,神色又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听人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
“我媳妇儿这就算走过了,哪能受二趟罪,不生就不生了吧。”
他轻轻握住媳妇儿的小手:“只要她人没事儿,比啥都强。”
“沈兄弟,我媳妇不能生孩子的事儿,千万别告诉她,也别再让外人知道了。”
“要是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能生。”
沈天看着眼前这对夫妻交握的手,沉沉地点了点头,眼中是对青山的佩服。
青山和他媳妇儿的感情,己经超越了世间绝大部分的男女。
有没有孩子,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影响他们的感情。
他又细心嘱咐了青山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青山都一一记下。
窗外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沈天这才满身疲惫地出了门。
一出门,就看见在外面守了一夜的青山娘和佑田娘。
她两人也是一夜没敢合眼,此时都是红着眼。
沈天跟她们说人没事儿了,她们才放下心来。
佑田娘赶紧冒雨回家,看自家的三个孩子。
青山娘也忙去做早饭,还喊着沈天一定要留下来,吃口饭再走。
但沈天看着忙乱的众人,隔着雨幕告辞了一声,就转身没入了雨中。
青山在屋里,给媳妇轻手轻脚地掖好被角。
转身时,看见屋角斜靠着的砍柴刀,在阴暗的角落里,正闪着冷光。
刀刃上,还沾着他砍柴时的碎木屑。
他的眼神一沉,冲着屋外喊道:“娘,你照顾一下杏花,我要出去一趟。”
青山娘正在盛熬好的粥,她一听见声儿,赶紧往屋里跑来。
一进屋,就见青山提着砍柴刀,神色冷的吓人,她大惊道:
“青山!你这是做啥去?!”
“他们伤了杏花,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青山娘吓的一把抱住青山:“孩子,你可别做傻事儿啊!”
“他们作了恶,自有官法处置。可你要是伤了他们性命,可是要下大狱的呀!”
他们老赵家,本就人丁不旺。
到了青山这一代,更是只生了他一个独苗苗。
要是青山再出个啥事儿,让她还有啥脸面,去面对老赵家的列祖列宗呀!
“娘,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青山握紧手里的刀,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青山娘眼看拦不住儿子,儿媳这儿又离不了人。
她急的扯着嗓子,把隔壁的佑田喊了过来。
“佑田,快去跟着你青山哥,别让他做傻事儿!”
佑田连忙迈着小腿,披着青山娘给他的蓑衣,飞快去追青山的背影。
不多时,两人就前后脚来到了村长家。
昨夜那个被逮住的偷粮贼,就是被绑送到了这儿。
木婶子正在屋檐下,缝制着沈天前些天送来的两块布。
青山提着刀进门,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哎哟青山,你这是做什么?吓死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