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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是坍塌的地窟，幽深的密道向前延伸。原本漆黑的甬道两侧，一盏盏青铜灯无声自燃，靛蓝色的火苗次第亮起，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在暗处睁开。
莫云芝的指尖还残留着扇我耳光时的灼热，她搂紧我，顿了顿，“郎君刚才……”她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迟疑，“像是要化成光散了。”
我没回答。
此刻我的脑海中，荀氏百年治国方略正如活物般翻涌，度田制的丈量口诀、盐铁论的博弈精要、甚至历代帝王朱批的笔锋力道，全都纤毫毕现。
这些文魄在意识海中沉浮，竟自发推演起凉州屯田的布局。
莫青颜拽住我的袖子，指向地面，青铜灯照亮的砖石上，浮现出细如发丝的刻痕。
在常人眼中这只是普通纹路，但此刻我的双眼能同时看到物质与文魄的流动。那些刻痕正在重组，化作《荀氏密道图》的立体投影。
“走这边。”我嗓音里带着青铜回音，自己都吃了一惊。
言伯弯腰捡起块碎石丢向右岔路，石头刚触地就被突然刺出的青铜矛扎穿。老仆倒吸凉气：“小郎君如何知晓……”
我没解释。
右岔路的砖墙上浮动着《周易·坎卦》的释文，而左墙的《艮卦》注疏正泛着安全路径的金光，这些本该无形的文魄，在我眼里比烽火更醒目。
越往前走，青铜灯的火光越妖异。
焰心不时爆出朱砂色的火星，在空中凝成微型卦象。莫青颜突然踉跄了一下，她绣鞋踩中的砖块上，浮现出《刑德志》的残句，墨字如蝌蚪般顺着裙角往上爬。
“别看那些字！”我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掌心触到她颤抖的睫毛。文魄对残缺魂魄的吸引力，就像饿狼嗅到血腥。
眼不见为净，竟然是一句谶语。
很快那些墨字消失无踪。
此刻，我眼中看到密道尽头的青铜门上，盘旋着一条由《荀子·议兵篇》化成的黑龙。它每一片鳞甲都是谏言，龙睛是两枚“止戈为武”的篆印。当我们靠近时，龙须突然扫过我脸颊，带着简牍的凉意。
门开了。
没有机关响动，没有绞盘转动。
那扇三丈高的青铜巨门，仅仅因为我对《王制篇》的领悟就无声洞开。门后涌出的不是风，而是凝成实质的文魄洪流，它们撞进我胸口的鱼符胎记，我看见藏书阁和姑苏台光耀不可见物。
莫云芝的惊叫和莫青颜的银铃声同时远去。
紫玉的尖叫声从遥远时空传来：“郎君！你同时吃了荀氏三代宰相的文魄！”
荀氏百年智慧加身，我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映射在莫青颜神魂中的欢畅感，她与藏书阁的玄妙关系在此刻三重交融，我们同时在对方眼中感受到震撼。
有一刹那我觉得自己背着司马清河，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
……
密道出口的青铜盖板被掀开的瞬间，刺眼的阳光混着焦臭气味扑面而来。
我们竟从东华门外的一处废弃水渠爬出，不远处护城河上漂着几具的尸体，官服早被泡烂，露出惨白的皮肉。
“午时献城……”莫云芝眯眼望了望日头，声音发紧，“还剩不到半个时辰。”
她蹲下身，一把拽过我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抄起我的膝弯，将我背了起来。我浑身发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荀氏文魄灌体的后遗症让我如坠千斤，连呼吸都费力。
“郎君可别乱动。”她喘着气，额头己沁出细汗，“您这身子骨，平日里读太多书，走太少路了。”
莫青颜一手紧攥着司马清河的垂绦，一手扶着老仆言伯。
老人找了根树杈当拐杖杵着，腿脚颤颤巍巍，却仍咬牙往前迈步。他的脸色灰白，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路上乱得不成样子。
坊墙倒塌，街道上散落着被踩烂的包袱、翻倒的推车，甚至还有几具尸体横在路中央，血早己干涸。远处传来马蹄声，隐约夹杂着匈奴语的呼喝，显然叛军己在城内游弋。
“快！”莫云芝低喝，脚步加快，可背着我终究跑不快。她的襦裙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呼吸越来越重。
莫青颜突然拽住我们，指向路边一辆翻倒的驴车，驴早己不见踪影，但车辕尚且完好。她比划着手势，示意我们可以推车前行。
言伯喘着粗气，弯腰去抬车架，可刚用力，就听见他闷哼一声，腰差点闪了。
莫云芝咬牙将我放下，和莫青颜一起使劲，总算把车翻正。
“郎君先上去。”她一把将我推上车板，自己则和莫青颜一左一右扶着车辕，硬是推着车往前跑。言伯拄着拐杖跟在后面，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
车轮碾过碎石，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远处，平昌门方向突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不是晋军的犀角，而是匈奴人惯用的牛角号，沉闷如闷雷。
“糟了……”莫云芝脸色骤变，“何伦开城门了！”
“跑！”
莫青颜猛地推车加速，车轮“咯吱”作响，几乎要散架。言伯落在最后，拐杖敲地的声音越来越急，可他的腿终究跟不上，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言伯！”我挣扎着要下车，却被莫云芝一把按住。
“别动！”她厉喝，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儿
司马清河突然从车上跳下，小小的身影竟跑回去拽住言伯的袖子，拼命往前拖。老仆眼眶发红，咬牙加快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