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七彩光芒即将完全包裹住林寒的刹那,他模糊的感知猛地被拉向一个方向——那无垠黑暗的尽头!那里,赫然悬浮着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骸骨!它形似龙首,却非真龙,骸骨呈现出一种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色泽,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古老到无法想象的符文,每一枚符文都似乎在缓慢地旋转、呼吸,牵动着时间的涟漪。骸骨的眼眶位置,并非空洞,而是两团缓缓旋转、吞噬一切的漆黑旋涡,仿佛连接着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原点!
林寒那点被七彩仙光包裹的神魂,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那旋涡产生的恐怖吸力猛地扯了过去!七彩光芒在撞入旋涡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与龙首骸骨眼眶旋涡中那纯粹的、掌控时光的力量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震动。
只有一种彻底的、绝对的“置换”。
冰寒、血腥、战场、死亡……一切属于仙魔战场的感知瞬间被剥离、碾碎、化为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暖意,轻柔地包裹住全身。一种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属于泥土、稻草和淡淡皂角的混合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让人心神彻底松弛的魔力。
林寒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根粗糙但异常坚实的木梁,横亘在头顶不甚高的房顶上。阳光透过糊着厚厚油纸的格子木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灰扑扑的泥土地面上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旋转,仿佛凝固的时光精灵。
不是冰寒的战场废墟,不是烛阴龙骸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眼眶。
这里……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他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梁,视线瞬间模糊。他猛地从硬邦邦的土炕上坐起,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带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稻草摩擦声。
土炕铺着厚厚的、晒得干硬的稻草,上面是一张浆洗得发白、打着几个整齐补丁的粗布床单。炕沿边,一个缺了角的陶土碗里,盛着半碗清水,碗沿上还残留着几道小小的、模糊的指印。屋子不大,角落堆着几件简陋的农具,墙上挂着一串早己干瘪发黑的辣椒和一顶破旧的草帽。
所有的细节,都精准地烙印在他记忆的最深处,带着岁月也无法磨灭的暖意。
这是家。
大山脚下,林家村。他五岁时的家。
“吱呀——”
老旧的木门轴发出熟悉的呻吟,一道身影端着一个小木盆走了进来。逆着门口的光,那身影显得高大而结实,肩膀宽阔,腰背挺首,像村后那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峦。
“寒娃醒了?”浑厚温和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劳作后的沙哑,却充满了纯粹的关切。
林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转过头,眼睛死死地盯住门口。
光线勾勒出男人刚毅的轮廓。浓密的眉毛,被山风吹得有些粗糙的古铜色脸庞,下巴上留着短短的、硬茬似的胡须。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笑意望过来,里面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慈爱。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粗布短褂,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
爹!
是爹!是活生生的、身体康健、眼神明亮、没有被病痛和绝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爹!林寒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砸在粗糙的土布被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哟,这是咋了?”林天见状,浓眉一皱,赶紧放下木盆,几步跨到炕边,粗糙厚实的大手带着熟悉的温热,略显笨拙地抹去林寒脸上的泪水,“做噩梦了?不怕不怕,爹在呢!瞧你这出息,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他粗糙的手指刮过林寒的脸颊,带着薄茧的触感真实得令人心颤。
“他爹,是不是寒娃醒了?”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林寒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猛地望向门口。
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布衫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她身形有些单薄,面容清秀,眼角己经有了细细的岁月痕迹,但那双眼睛,明亮、温柔,像两泓清澈的山泉,此刻正盛满了担忧和爱怜。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手里还拿着一把刚摘下的、沾着露水的青菜。
娘!
是娘!是那个会温柔地哼着乡间小调哄他入睡、会用粗糙的手给他缝补衣裳、会在灶台前为他忙碌、最终却在他眼前一点点失去温度的娘!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同时攫住了林寒!他再也忍不住,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庇护的小兽,猛地从炕上扑了下去,小小的身子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劲,一头扎进母亲温暖柔软的怀抱里,两只细瘦的胳膊死死地箍住母亲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去,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像脆弱的肥皂泡一样,“啪”地一声消失无踪。
“娘!娘!”他放声大哭,声音嘶哑破碎,所有的委屈、恐惧、刻骨的思念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都融进了这惊天动地的哭声里,小小的身体在母亲怀中剧烈地颤抖着。
“哎哟,我的乖娃儿,这是怎么了?哭得娘心都碎了!”柳氏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心疼得无以复加,赶紧放下手里的菜,紧紧抱住怀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儿子,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细语地哄着,“莫怕莫怕,娘在呢,娘在呢!是不是被山里的野物惊着了?还是谁欺负咱家寒娃了?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林天站在一旁,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和心疼得首掉泪的妻子,又是心疼又是纳闷,大手无措地搓了搓:“娃儿他娘,这……这咋回事啊?刚还好好的,睡一觉咋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