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像液态的铅灌入陆沉舟的耳道。深水炸弹的冲击波震碎了他的左耳鼓膜,右耳只剩下尖锐的蜂鸣。运输箱在幽蓝的海水中缓缓下沉,母亲苍白的脸贴在观察窗上,嘴唇呈现出缺氧的紫黑色。陆沉舟蹬掉灌满水的工装靴,匕首在指间翻转,刀尖刺向运输箱的密封条。父亲说过,这种军方特制的器官运输箱能在水下维持六小时恒温——但母亲不是器官,她需要的是氧气而不是低温保存。"三下停顿,两下连续。"运输箱内再次传来敲击声。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七岁那年,母亲在台风夜教他的暗号。当时父亲卧底在金三角,暴风雨吹断电线的夜晚,母子俩就靠敲击床头板传递"平安"、"危险"、"有人在外"三种信号。刀尖终于撬开密封条的瞬间,一串气泡从缝隙中窜出。陆沉舟的肺部火烧般疼痛,眼前开始出现黑斑。他看见母亲的手指在观察窗上划动,沾着血渍的指尖写出几个字母:S-P-L-I-T。又一颗深水炸弹在不远处爆炸。冲击波掀起的沙砾打在陆沉舟背上,运输箱的金属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他猛地想起硬盘里那个被加密的文件夹——"SPLIT协议"。海面上突然垂下一条绳梯。"抓住!"模糊的视线里,有个戴渔夫帽的男人探出船舷。陆沉舟用最后力气将运输箱推向绳梯,自己却像块石头般下沉。咸涩的海水灌入气管时,他恍惚看见父亲站在海底的沙地上,警服上的血迹化作红珊瑚,在暗流中轻轻摇曳。"血压80/50,血氧82%,左耳鼓膜穿孔。"
"注射肾上腺素,准备高压氧舱!"意识浮浮沉沉中,陆沉舟闻到熟悉的檀香味。这是温绮年最爱的熏香,她说能盖住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去年雨季的那个下午,她穿着白裙子靠在诊疗室窗边,阳光透过雨帘给她镀上毛茸茸的轮廓。"这批货必须今晚出港。"温绮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澳门何先生等着那颗心脏做移植。"陆沉舟猛地睁开眼。昏暗的船舱里,母亲正躺在对面的担架上输液,而说话的是个穿花衬衫的瘦高个——三天前在芭提雅码头,这人用一箱象牙从温长林手里换走了三个缅甸女孩的肾脏。"醒了?"渔夫帽男人递来杯温水,左肩包扎的绷带渗着血渍。是埃德蒙的声音,但脸完全变了——塌鼻梁、厚嘴唇,右眼还有道狰狞的疤。"纳米面具,能维持48小时。"他注意到陆沉舟的目光,"温长林以为我死了,这样更方便。"陆沉舟的指尖触到枕下的硬盘。埃德蒙摇摇头:"资料己经提取了。温氏集团过去五年经手了2147例非法器官移植,买家包括三个国家的政要。"他调出平板电脑上的地图,"最关键的证据是你母亲提供的——SPLIT协议。"屏幕上弹出份加密文件。陆沉舟的呼吸停滞了——这是套完整的"活体冷冻"运输方案,由温氏医疗与俄罗斯黑帮共同研发。方案核心是将活体供体伪装成医疗废弃物,利用外交豁免权通过海关检查。文件末尾的签名栏里,"温绮年"三个字像把刀刺进视网膜。"不可能..."陆沉舟的指甲掐进掌心。葬礼那天,棺木里传出的敲击声和今天如出一辙。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幻听,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棺材而是运输箱。埃德蒙突然按住他肩膀:"听着,你未婚妻很可能还活着。SPLIT协议的实验阶段需要RH阴性血供体,而她是罕见的AB型RH阴性。"他调出段监控视频,"看这个。"模糊的画面里,穿白裙子的女孩被推进手术室。虽然镜头只拍到背影,但陆沉舟立刻认出那蝴蝶骨处的胎记——形如半片枫叶,是温绮年十六岁在清迈骑大象摔伤后留下的。"视频是三个月前拍的。"埃德蒙压低声音,"你父亲死前查到温绮年参与器官买卖,但他不知道这丫头也是受害者。"他指向文件里的小字注释,"这些供体编号后面都标着'驯化进度',你母亲是0927,温绮年是0928。"船舱突然剧烈摇晃。母亲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输液瓶在墙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埃德蒙快步走到舷窗边,咒骂着拉上防弹帘:"是温家的巡逻艇,他们用声呐找到了我们。"陆沉舟挣扎着爬起来,左耳伤口的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硬盘的指示灯还在闪烁,他拔出数据线插进平板,调出父亲加密的最后一个文件夹。密码输入框下方有行小字提示:你第一次开枪的日子。指尖悬在屏幕上空。陆沉舟想起自己作为黑帮太子爷的"第一次开枪"——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递给他把格洛克17,要求他处决一个叛徒。子弹穿过那人太阳穴时,血溅在蛋糕的奶油玫瑰上。而作为卧底警察的第一次实弹射击,则是警校考核时在30米靶场..."19980817。"母亲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醒了,枯瘦的手指紧攥着输液管,"你爸说...这是改变你们命运的日子。"1998年8月17日。陆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天父亲本该去接放学回家的他,却临时接到线报去码头蹲守。七岁的陆沉舟独自穿过贫民窟时,被两个瘾君子拖进巷子...是路过的巡警救了他,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枪械击发时的火光。文件夹解压的进度条开始滚动。埃德蒙突然扑过来按下屏幕:"他们上船了!"甲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人用泰语喊着"检查每个舱室"。陆沉舟抓起匕首,却被母亲拽住手腕。老人摘下手腕的翡翠镯子,用尽力气砸向地板。玉器碎裂的脆响中,露出微型存储卡的金属反光——正是父亲死前提到过的"蛇之眼"。"带着这个...去找老K。"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知道...蛇蜕皮的地方..."舱门被踹开的瞬间,埃德蒙按下某个开关。整艘船突然断电,黑暗中只有平板电脑还在发光。解压完成的文件夹自动播放起视频——温长林正在某个冷冻舱前清点器官袋,身旁的白大褂谄媚地说:"温小姐的配型己经找到,就等0927号供体..."巡逻艇的探照灯穿透舷窗。陆沉舟借着这束光看清了视频角落的日历:2023年6月18日。是温绮年"葬礼"后的第三天。"跳海!"埃德蒙掀开地板下的暗格,"顺着洋流游两公里,有艘挂着红灯笼的渔船!"子弹穿透舱壁的闷响中,陆沉舟抱起母亲跃入暗格。冰冷的海水再次包围他时,他听见头顶传来温长森特有的、带着新加坡口音的英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0927号的肝脏,何先生出价翻倍了。"母亲的身体在怀中逐渐变冷。陆沉舟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拼命朝记忆中的方向游去。当他的肌肉即将痉挛时,漆黑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一点红光——是渔船檐角挂着的灯笼,在浪涛中摇晃如血滴。就在他即将够到救生圈时,身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巡逻艇的强光将海面照得如同白昼,而更远处,医疗船爆炸产生的油污正在燃烧,火光中隐约可见几个运输箱漂浮在焦油般的海面上。其中一个箱体的观察窗后,有张苍白的脸正贴着玻璃,长发像水草般漂浮。陆沉舟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即使隔着三百米,他也能认出那个侧影——温绮年总喜欢把头发别在左耳后,因为右耳垂有颗朱砂痣。灯笼的红光突然熄灭。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将他拽上渔船,戴青铜面具的男人低声说:"老K等你很久了。"他的拇指在陆沉舟虎口处按了三下,又轻点两下——正是母亲教过的暗号。渔船调头驶向黑暗时,巡逻艇上的枪声突然停了。海风送来温长林气急败坏的吼叫:"撤!国际刑警的首升机!"陆沉舟瘫在甲板上,看着存储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父亲常说蛇要蜕皮才能活,而此刻他的掌心正攥着整张蛇皮——"蛇之眼"存储卡、SPLIT协议,以及视频里那个标注着"温绮年专用"的冷冻舱编号。渔船突然加速。戴面具的男人指向远处闪烁的航标灯:"湄公河三角洲到了,那里有你要的全部答案。"他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冷光,"包括你父亲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