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佛泪

华欣的夜雨裹着咸腥拍在舷窗上，江临川攥着断簪蜷缩在渔船底舱。柴油味混着腐烂的鱼虾气息里，断簪裂口处的翡翠碎屑正扎进掌心，与三小时前温绮年咽气时攥他的力道如出一辙。"后生仔，普陀罗寺到了。"船老大掀开舱板，黧黑的手腕纹着双头蛇，"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先生在等。"他腰间银鞘匕首随着海浪晃动，刀柄缠着褪色的警用绷带。江临川摸向战术靴里的陶瓷刀，潮湿的裤袋里半块翡翠糕正渗出糖霜。跳上码头时，青石板缝隙里嵌着的警用纽扣硌着鞋底——正是父亲殉职那日制服上缺失的第三颗。佛殿檐角的青铜铃突然急响。穿藏青长衫的男人从菩提树后转出，镜片反光遮住眉眼："江警官比照片上憔悴。"他屈指弹飞烟蒂，火星照亮手背暗红的胎记——状若衔尾蛇噬咬莲花。"温小姐预付了二十年灯油钱。"男人用鞋尖碾碎烟头，露出寺庙功德碑上温绮年的名字，"她交代过，若她死在宋明礼前..."檀香突然被海风吹散，他袖口滑出半截银链，末端拴着江临川警校毕业时丢失的领花。佛殿内传来木鱼叩击声。江临川跟着男人穿过十八罗汉像，瞥见韦陀杵下压着泛黄的电报稿——"沉舟身世存疑，速查七世佛牌"。日期落款是父亲牺牲前三天。"陆少爷的生辰八字，与当年剖腹取子的时辰对不上。"男人突然掀开供桌黄绸，露出整墙的婴儿脚模，"这是曼谷所有黑市诊所二十年的记录。"他指尖停在一枚泛青的足印上，脚踝处淡疤与陆沉舟左脚的枪伤完全重合。江临川的后槽牙咬住口腔。供桌烛影里，父亲抱着婴儿的老照片突然浮现细密折痕——婴孩襁褓的暗纹，分明是陆家祖祠才允许使用的龙鳞绣。"令尊真正要保护的，是陆夫人拼死送出来的..."男人话音戛然而止，陆沉舟染血的西装下摆扫过门槛，佛堂长明灯映亮他手中滴血的鳄鱼皮带——正是宋明礼从不离身的那条。"阿川果然在这里。"陆沉舟甩开缠着渔网的左臂，伤口渗出的血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痕迹，"宋科长临死前说，当年往你机车油箱灌白糖的人..."他突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新添的刀伤拼出"川"字，"是你最敬重的射击教练。"佛殿梁柱突然炸开木屑。穿绛紫袈裟的僧侣从经幡后闪出，手中MP5冲锋枪的撞针声惊飞檐下蝙蝠群。江临川旋身将供桌踹向枪口方向，二十年前的婴儿脚模在弹雨中迸裂。"小心经书匣！"长衫男人突然扑向江临川，子弹穿透他肩胛骨的瞬间，江临川看见他后颈的莲花烙痕正在渗血——与宋明礼胸前的伤疤形成镜像。陆沉舟的枪管抵上僧人太阳穴："三叔公好兴致。"他扯落对方僧帽，露出布满弹孔的头皮，"去年在清迈给我下蛊时，可没说爱玩角色扮演。"突然屈膝顶碎对方腰椎，染血的佛珠滚落到江临川脚边。江临川捡起带弹孔的佛珠。檀木裂纹间，父亲的字迹隐约可见——"沉舟非陆氏血脉"，墨迹被血渍晕染成诡异的紫黑色。"江警官不妨看看这个。"长衫男人喘息着扯开衣襟，胸膛纹着曼谷湾航海图，"温小姐用命换来的..."他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半枚翡翠骰子，"去七号浮标...水下...有..."陆沉舟突然扣动扳机，子弹穿透男人眉心。江临川的怒吼混着枪声在佛殿炸开："你他妈疯了！""他颈动脉埋着微型炸弹。"陆沉舟扯开尸体衣领，皮下闪烁着红光，"宋明礼最喜欢这种把戏。"他突然拽过江临川手腕，将断簪插进佛龛暗格，"你八岁那年，是不是在龙婆寺丢过半块玉佩？"暴雨突然灌进破碎的窗棂。江临川看见陆沉舟湿透的衬衫紧贴腰腹，那些刀伤拼成的"诛"字正在渗血，与自己警校毕业照背景里的涂鸦笔迹完全一致。"阿川当年推我出矿洞时，抓着我这里。"陆沉舟突然掀起衣摆，肋下旧伤疤呈五指抓握状，"你父亲赶来救人时，抱着我喊了声..."他喉咙突然发出古怪的咯咯声，瞳孔里映出江临川身后举刀的残影。江临川反手甩出陶瓷刀。穿橙色僧袍的侏儒被钉在《地狱变相图》上，手中弯刀擦着陆沉舟喉结划过。佛画里受刑的恶鬼面容，竟与父亲档案照重叠。"这些杂碎倒是念旧。"陆沉舟踢开尸体，从侏儒僧鞋里摸出翡翠麻将牌，"你父亲最爱用九筒当暗器。"牌面凹槽里嵌着半枚带锈的警徽，编号属于二十年前缉毒队某个"殉职"警员。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江临川在黑暗中听见齿轮转动声，陆沉舟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别碰东墙的转经轮！"警告来得太迟，江临川指尖己触到刻着父亲警号的铜柄。整面佛墙突然翻转，腐臭的海水裹着白骨倾泻而出。陆沉舟拦腰抱住江临川滚向供桌底，成堆的骷髅头砸在方才站立处，某个颅骨门牙豁口与江临川幼年摔跤留下的伤痕如出一辙。"令尊的审讯手段向来别致。"陆沉舟抹去溅到江临川睫毛上的尸水，"这些是当年参与围剿陆家的马仔。"他踢开某个头骨，下颌处金牙刻着江临川母亲的名字缩写。暴雨渐歇时，佛殿深处传来木鱼声。江临川攥着断簪走向声源，看见残缺的观音像后坐着老僧，干枯的左手正用江临川丢失的警用袖扣敲击磬钟。"小施主可知这断簪来历？"老僧掀开袈裟，胸口刀疤组成莲花纹样，"令堂临终前，用它刺穿了陆老爷的喉管。"他颤巍巍举起右手，虎口咬痕与宋明礼颈侧的旧伤完全吻合。陆沉舟突然举枪对准老僧眉心："二叔当年奸杀我生母时，用的也是这副慈悲相吧？"他扣住扳机的食指微微颤抖，"你转过去，接下来的场面...""沉舟！"江临川突然抓住他手腕，父亲的声音仿佛借他之口重现，"你七岁发烧那晚，攥着我的警徽说长大要当警察。"断簪突然从掌心滑落，翡翠裂口处露出半张结婚证照片。江临川看着二十岁的父亲与陆夫人并肩而笑，背景里的龙婆寺钟楼正燃着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