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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未散尽，苏暖己被窗外叮咚声唤醒。修伞匠张伯正在檐下敲打紫铜补片，见她探头便笑："昨日的砂锅该养养了，送你个老陶钵炖汤最宜。"那陶钵内壁布满茶色冰裂纹，盛着水时竟显出母亲手绘的《雨打芭蕉图》。
卯时·采荠
河滩的泥土还带着夜雨潮气，苏暖蹲身拨开婆婆纳的蓝星星小花。真正的野荠菜贴着地皮生长，锯齿叶背泛着紫晕。她忽然瞧见株特别的，叶片却裹着褪色的红丝线——正是六岁那年自己缠上去的标记。
"根要留三寸，来年更旺。"菜农老周不知何时蹲在旁边，粗粝的手掌示范斜切刀法。断口渗出乳白汁液，沾在指尖竟有淡淡的杏仁香，原是母亲当年埋过苦杏核改良土质。
辰时·调馅
冻过的野荠在青石板上苏醒，混着新采的嫩芽。焯水时加了几粒粗盐，翠色锁进每道叶脉。苏暖按母亲教的十字刀法剁馅，木砧板突然发出空响——掀开见夹层藏着玻璃瓶，泡着去岁惊蛰腌的樱桃萝卜。
肉铺送来前夜特意留的猪颈肉，肥膘切成石榴籽大小。当荠菜碎与肉丁在陶钵里翻搅时，窗台突然落下一把松仁，系着蓝布条的灰喜鹊歪头看她——这原是母亲救过的伤鸟，尾羽还缺着当年雷击的焦痕。
巳时·制皮
澄粉烫熟揉成透亮的面团，醒面时覆着浸过茉莉的湿纱布。苏暖正擀着薄如蝉翼的春卷皮，聋哑裁缝突然叩门，送来卷靛蓝土布。展开竟是幅《春耕图》，用糯米浆拓印的纹路恰好作擀面衬布。
皮子边缘微翘时，陆时捎来半块茶饼："普洱老茶汤和面，韧而不破。"深褐色的面皮裹着碧绿馅料，竟似裹着整片初春的田野。
午时·煎炸
茶籽油在铁锅里泛起鱼眼泡，苏暖用长竹筷轻点油面试温。春卷滑入油锅的刹那，灰喜鹊突然衔来片香樟叶投进灶膛，青烟里爆开薄荷凉意。煎至两面金黄时，陶钵突然发出筝鸣般的共振，原是冰裂纹在热力下重新排列成"慢火"二字。
未时·分食
头锅春卷供奉在母亲遗照前，竟有三只竖立在碟中。苏暖忽忆儿时把春卷插在香炉里扮三炷香的淘气事，而供桌突然飘落张泛黄照片：扎羊角辫的自己正偷舔馅料碗。
给诊所送的春卷被周大夫做成药材标本："荠菜花可明目，给你嵌在琥珀里。"聋哑裁缝用手语比划旧事：困难时期母亲用萝卜缨冒充荠菜，却让整条巷子相信春天从未离开。
申时·余韵
洗碗时发现陶钵外壁渗出细密水珠，聚成首小诗："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每个字都是母亲用绣花针刻的。灰喜鹊忽然啄破最后那个"连"字，露出夹层的牛皮纸——竟是明日食谱《三丝敲鱼汤》。
晚风捎来谁家的炊烟，混着新焙的明前茶香。苏暖把剩下的春卷皮裁成书签，夹在母亲手账惊蛰篇末页，墨迹未干处晕开朵荠菜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