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青砖上拖出几道歪斜的暗影,甄悦顺着血色箭标指的方向迈步,靴跟碾碎横梁落下的灰阵。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烈,柏宇忽然抓住她手腕,桃木剑尖挑开半掩的雕花木门。
"这味道像不像手术室?"柏宇压低声音,剑柄朱砂在门框留下细碎红痕,"但混合了硫磺味……"
话音未落,第三进院落传来琵琶扫弦般的电磁噪音。
村民乙的录音笔突然迸出火花,三年前的语音备忘录里响起重叠的惨叫,与此刻的笛声在某个诡异音阶上共振。
甄悦颈间的琥珀吊坠骤然升温,她看到暗红色光晕从月洞门后渗出来,像稀释的血水漫过砖缝。
偏厅的雕花窗棂后,三足青铜香炉正吐出靛青烟雾。
穿藏蓝道袍的男人背对众人,发髻上别着半截雷击木,右手握着的铜铃每晃三下,供桌上的电子蜡烛就会同步闪烁。
阵法中央的铜盆盛着暗绿液体,表面漂浮着烧焦的电路板。
"那是镇煞用的五雷符?"柏宇用气声问,桃木剑尖轻点墙上倒贴的黄符,"可符头朝下会逆转阴阳……"
村民甲突然拽住他衣袖:"这道爷姓陈,三年前带着考古队来过。"粗糙的指节在月光下泛青,"后来那些人……"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爆出电弧,在墙面投下道士扭曲的投影。
陈道士猛转身时,铜盆里的液体开始沸腾。
甄悦看到那些靛青烟雾在他眼窝凝成重瞳,道袍下摆沾着某种黑色结晶,随动作簌簌掉落。"外行人懂什么!"他甩动铜铃砸向供桌,电子蜡烛突然播放起《往生咒》的电子音,"三清铃要配合次声波才能……"
"用石墨粉画震位?"甄悦的冷笑声像刀片划破雾气,她鞋尖碾碎阵法边缘的银色粉末,"石墨导电,你布的哪里是驱邪阵,分明是引雷装置。"琥珀吊坠突然发出蜂鸣,她瞥见铜盆底部隐约浮现的放射性物质标志。
道士惨白的脸涨成猪肝色,符纸在指间燃起幽蓝火焰:"黄毛丫头也敢妄论玄学!"火焰突然转向攻击村民乙的录音设备,柏宇甩出桃木剑截住火团,剑身上的《度人经》篆文泛起金光。
甄悦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盯着阵法中央翻涌的液体,那些暗绿色泡沫正组合成守护灵消散前的硝烟图案。
指尖触到衣袋里那片金箔,冰凉的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心电图波纹,与三日前医院太平间的监控录像完美重合。
"那就看看谁在玩火。"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守护灵残留的消毒水气息冲进鼻腔。
当手掌按在潮湿的青砖地面时,无数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镜面破土而出——二十年前的雕花拔步床淌着血,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在铜镜前梳头,梳齿间缠绕着带血的青丝。
冷汗顺着甄悦的脊椎滑落,她看到女人转身时脖颈处的缝合线,那些黑色丝线正随着《梅花三弄》的节奏蠕动。
供桌上的电子蜡烛突然全部爆裂,陈道士倒退着撞上香炉,靛青烟雾里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
"你根本……没想超度……"甄悦从牙缝里挤出字句,视网膜上残留着记忆里燃烧的账本,"你在收集怨气……做能量……"破碎的罗盘突然从她口袋飞出,磁针疯狂旋转着指向铜盆,盆中液体表面浮现出微型核辐射标志。
柏宇的惊呼声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甄悦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正从记忆深处探出,轻轻按在她跳动的太阳穴上。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染血的青铜匕首刺穿账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二十年前的陈道士穿着白大褂,站在某间实验室的防辐射门前。
甄悦踉跄着扶住供桌边缘,指腹下的铜盆突然炸开数道裂纹。
那些泛着荧光的暗绿液体顺着桌腿蜿蜒而下,在地面蚀刻出焦黑的八卦纹路。"你当年在防辐射门后埋了什么?"她将染血的金箔拍在桌面,黑白照片里的年轻道士与眼前人重叠,"用放射性物质催化怨气......真是科学驱鬼第一人。"
陈道士的道冠歪斜着滑落,露出鬓角缝合疤痕。
他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沾着石墨粉的手指戳向铜镜残片:"二十年前他们都说尸毒入脑,可明明......"靛青烟雾中的人脸突然发出婴啼,供桌下方传出齿轮转动的闷响。
柏宇的桃木剑骤然横在道士喉间,剑身篆文映出对方瞳孔里游动的血丝。
"小心!"村民甲突然指着月洞门尖叫。
原本渗着暗红雾气的门框正在融化成蜡油状物质,青砖地面浮现出指甲抓挠的刮痕。
甄悦的琥珀吊坠发出裂帛之声,她看到记忆里的月白旗袍正从青铜香炉里缓缓升起——守护灵的发髻簪着半截桃木梳,每根梳齿都串着铜钱大小的血痂。
柏宇的耳鸣声突然变得尖锐,他捂住右耳后退半步,发现供桌上的电子蜡烛正在播放倒带的哀乐。
当守护灵的绣鞋尖触到石墨阵法时,整个偏厅的空气产生水纹状波动,墙上的五雷符无风自燃,灰烬在虚空中拼凑出残缺的账本页面。
"坤位生门被封死了!"陈道士突然发狂似的撕扯道袍,露出胸口溃烂的皮肤。
那些黑色结晶在他伤口处凝结成微型电路板图案,"它要我们偿命......"话音未落,守护灵的水袖突然暴涨,裹着硫磺味的罡风将众人逼退至墙角。
柏宇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鸣声中混杂着断续的哭诉。
他反手将桃木剑插进青砖缝隙,咬破指尖在剑柄画下血符:"我们不是盗墓贼!"额头的冷汗滴在颤抖的剑身上,"梳齿间的铜钱血......是镇魂的法子对不对?
您当年在保护......"
守护灵的动作突然凝滞,发间桃木梳发出琴弦崩断的颤音。
柏宇的耳道渗出鲜血,却强迫自己盯着那些蠕动的黑色丝线:"三进院东厢房的拔步床......床板夹层藏着没绣完的婴孩肚兜......"他每说一个字,供桌上的铜盆裂纹就加深一分,"您等的人......早被做成活尸埋在地窖......"
甄悦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落地前悬停成珠串。
她看到守护灵颈间的缝合线开始崩解,黑色丝线如同获得生命般钻进地缝。
当柏宇说到"青丝缠棺"时,屋顶突然落下细雨般的香灰,那些痛苦的人脸在烟雾中渐次淡去。
"西南......角......"守护灵的声音像是老式留声机卡带的杂音,水袖卷起村民乙的衣领甩向雕花屏风。
柏宇突然扑过去抓住他的脚踝,两人重重摔在正在融化的青砖地上。
甄悦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供桌下方,她抬脚踹翻香炉,露出嵌在砖缝里的青铜兽首机关。
陈道士却抢先扑到机关前,溃烂的手指狠狠按下兽首眼珠:"都得死!"整面东墙突然翻转,数百个骨灰坛如瀑布倾泻而下。
柏宇拽着村民甲滚向月洞门,发现门框早己凝固成生铁般的材质。
甄悦的琥珀吊坠炸成碎片,那些锋利的棱角竟在空中拼出半张地宫图纸。
"别碰西墙烛台!"柏宇的吼声与机关启动声同时响起。
村民乙后仰躲避坠落的瓦当,后背撞上鹤形铜灯。
地面突然塌陷出方形黑洞,浓稠的黑雾如同无数只枯手缠上众人脚踝。
甄悦抓住柏宇伸来的手掌时,发现他掌心的《往生咒》篆文正在渗血。
黑雾中传来陈道士癫狂的笑声,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闷响。
供桌残留的电子蜡烛突然全部倒立,播放起尖锐的防空警报。
当最后一丝月光被黑暗吞噬,柏宇摸到甄悦冰凉的手指——她的脉搏快得像是要冲出血管,而某种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气息正顺着裤脚爬向膝盖。
"闭气!"甄悦突然将金箔碎片拍在柏宇眉心。
染血的照片残角发出幽蓝微光,隐约照见雾中漂浮的放射性尘埃。
在他们头顶三寸处,二十年前就停止走动的自鸣钟指针,突然同步指向卦象中最凶险的"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