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血的纱布挂在村口,甄悦扶着老槐树喘息时,树皮裂缝里渗出的淡金液体正顺着她虎口蜿蜒。
柏宇用袖子裹住她发颤的手腕,指腹残留的金血在朝阳下泛起细小的磷光。
"那棵槐树在流血。"她盯着自己掌纹里游走的金光。
柏宇捏碎两粒薄荷糖塞进她口中,冰凉的甜味勉强压下喉间翻涌的铁锈气。
废墟方向传来村民收拾残局的响动,可那些扛着铁锹的男人们经过时,全都垂着头绕开三米远,仿佛他们身上沾着什么不洁之物。
猎户家的木门吱呀裂开条缝,赵猎户蜡黄的脸在阴影里瑟缩成团。
甄悦刚要迈步,那人突然抄起门后的竹扫帚横在胸前:"别过来!
你们......你们身上沾着脏东西!"
柏宇抬手要掏证件,甄悦却猛地捂住左眼。
金血正从她睫毛根部渗出,在她强行睁开的右眼视野里,赵猎户头顶盘旋着青铜罗盘的虚影——正是昨夜从李巫师鹿角冠掉落的半片残器。
"按住他!"她嘶声喊道,指甲深深掐进柏宇小臂。
前世记忆如淬毒的银针刺入瞳孔,恍惚看见月黑风高的祠堂里,赵猎户跪在青铜罗盘前割破手掌。
鲜血滴在罗盘凹槽时,无数胎发缠成的锁链正从地底钻出,将哭嚎的孕妇拖进沸腾的血池。
画面突然扭曲成漩涡,甄悦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看见自己呕出的金血在半空凝成卍字符,赵猎户的惨叫声中,那些锁链竟调转方向缠住他的脖颈。
记忆深处传来瓷器碎裂声,反噬的力量如烙铁捅进颅骨。
"别看那些东西了!"柏宇将她的身子捞进怀里,触到她后背冷汗浸透的衣料。
猎户家的木门重重合拢,门缝里漏出半截被斩断的胎发,发梢沾着暗红血痂。
村公所墙头的野猫炸着毛窜过房梁,吴村长正在香案前擦拭那尊送子观音。
瓷像脖颈处的裂纹里渗出暗红污渍,老村长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突然抖得厉害。
"水晶球炸裂时,您身上掉出过青铜钥匙吧?"甄悦扶着门框冷笑,袖口暗袋里藏着今晨在废墟捡到的半片胎发。
观音瓷像的瞳孔倏地转向她,裂纹瞬间爬满整张慈悲面容。
柏宇突然按住右耳,他分明听见瓷像腹腔传来婴孩啼哭。
昨夜子时的童谣在此刻清晰起来,沙哑的调子唱着"金血染罗盘,胎发锁魂还",而村长布满血丝的眼球正诡异地左右颤动。
"滚出村子!"老人突然掀翻香案,飞溅的瓷片擦过甄悦耳际。
柏宇护着她后退时,瞥见村长后颈浮现的青色蛇鳞——与李巫师黑袍下的鳞片如出一辙。
暮色降临时,柏宇在村口磨坊找到甄悦。
她正踮脚抚摸磨盘边缘的凹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拼成残缺的八卦图。
当他的影子覆上来时,她指尖的金血突然在石槽里游走成符咒。
"老槐树根系的走向,和罗盘残片的纹路完全吻合。"她将沾着泥土的草茎摆成星象,"那些孕妇不是被献祭,是被......"
晚风卷着纸钱扑上窗棂,柏宇突然拽着她扑倒在地。
磨坊梁柱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半截蛇尾擦着他们发梢扫过瓦檐。
月光照亮鳞片缝隙里嵌着的青铜碎屑——正是昨夜沾过甄悦金血的青砖残渣。
甄悦撑起身时,发现磨盘凹痕里渗出的液体正在月光下泛金。
柏宇揉着撞青的膝盖要说什么,却听见自己耳鸣里混进了新的声音——是无数细小的蛇信吞吐声,正从地底深处顺着老槐树的根系蔓延而来。
柏宇的指尖擦过青砖墙缝,捻起一撮暗红色结晶。
这些本该散落在神庙废墟的青铜碎屑,此刻竟在村中七户人家的门楣上闪着幽光。
甄悦用金血在宣纸拓印纹路,发现所有碎屑排列成残缺的北斗七星。
"每粒碎屑都沾着地窖的霉味。"她将宣纸对着夕阳,那些暗红结晶在薄纸上投射出蛇形阴影,"有人在用青铜残渣标记..."
话音未落,柏宇突然捂住右耳踉跄撞上土墙。
耳鸣声里混入细碎絮语,像无数根生锈的针在耳膜上刮擦。
三丈外的枯井口飘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辫梢系着褪色的红头绳,正是三日前他们在后山乱葬岗超度的溺水亡魂。
"别过去!"甄悦拽住他手腕,"那个幽灵周围有东西在动。"
柏宇强忍着眩晕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朱砂符咒泛起微光。
当他用带血的中指在井沿画下通灵符时,小姑娘的虚影突然扭曲成漩涡。
十几条胎发缠成的锁链从井底窜出,末端拴着的青铜铃铛发出催命般的急响。
"快逃..."幽灵的嘴被锁链扯成诡异的弧度,眼眶里涌出混着青鳞的血泪,"它们要醒了..."
地面突然震颤起来,井水翻涌着黑雾。
甄悦的左眼不受控制地渗出金血,在看清锁链上密布的蛇鳞纹路时,她猛然将柏宇扑倒在地。
三条裹着沼气的锁链擦着他们后背掠过,将三米外的石碾子击得粉碎。
"有人在用孕妇的胎发喂养地下的东西。"甄悦抹去唇边溢出的金血,掏出罗盘残片按在井口。
当金血渗入罗盘凹槽的瞬间,他们脚下浮现出覆盖整个村庄的青铜星图,每处标记点都对应着正在鼓动的黑色脉管。
急促的铜锣声突然炸响,二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从西面八方涌来。
铁锹和镰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赵猎户被两个壮汉架在中间,脖颈处新添的淤痕还在渗血。
最瘆人的是他们的眼白——全都浮着层蛇鳞状的血丝。
"外乡人触怒了山神!"吴村长握着铜锣槌的手背鼓起青紫色血管,"把这两个灾星赶出村!"
柏宇举起证件的手突然僵住。
在甄悦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老村长后颈的蛇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脊椎蔓延。
更可怕的是那些村民的影子——在火把摇曳的光晕中,每个人的影子都拖着条细长的蛇尾。
"你们才是祭品。"甄悦突然抓起沾满金血的罗盘残片拍向地面,厉喝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用活人精血喂养地脉蛇灵,真当山神会庇佑吃人的伥鬼?"
金血渗入土地的刹那,整个村庄的地面开始蠕动。
柏宇耳鸣中响起万千蛇信吞吐声,这次他清楚听到地底传来青铜器碰撞的闷响。
村民们突然集体捂住后颈惨叫,那些蛇鳞纹路竟在他们皮肤下凸起游走。
混乱中甄悦拽着柏宇奔向老槐树。
金血顺着她指尖滴落,在树根周围画出的符咒泛起青光。
当追来的村民距他们仅剩五步时,槐树根系突然破土而出,将最近的两个壮汉甩向祠堂方向。
"快看山顶!"柏宇突然指着神庙方向。
浓稠如墨的乌云正从山巅倾泻而下,所过之处草木尽数枯萎。
在这片死亡之云前端,有道修长的黑影正展开蝠翼般的斗篷,月光照亮斗篷内侧密密麻麻的青铜镜碎片。
甄悦的罗盘突然迸发出灼目的金光,所有青铜碎屑标记点同时升起血色光柱。
在光柱交汇处,他们终于看清黑影的真容——那是个戴着鹿角冠的女人,脸上的青铜面具正不断滴落暗红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