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无声胜有声
“咋整啊现在?凡哥。”灵萱攥着他衣角的小手发颤。“现在本来就乱,村里人这么胡闹一通,以后可咋整?”
“我们也不好办事儿啊。”
陈柏猛地转头,猎枪枪口还冒着硝烟味:“放屁!凡哥为村里命都快拼没了!”
陈凡没吭声,目光钉死在雾气里那道踉跄逃窜的黑影。
放火烧严宽家的杂碎,裤腿渗血,脚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里,直插老林子深处。
他喉咙里滚出命令,字字砸进冻土:“柏子,带人回村,堵住那些嚼舌根的嘴!四喜,护着灵萱跟姥爷回去!”
“那你呢?”姜老爷子拐杖“咚”地杵进泥地,枯枝震落。
“逮住这放火的杂种!”陈凡像头绷紧的豹子窜出去,五四手枪冰凉的金属贴着手心。
“狼群吃了药,有人驱赶!王老疤就在林子里!”
枯枝在脚下碎裂,陈凡的破棉袄被荆棘撕开道道口子。
前方黑影慌不择路,撞得灌木哗啦乱响,血腥味混着煤油味,成了最好的路标。
林深处光线更暗,腐叶堆积,踩上去像陷进烂泥潭。
那黑影突然扑进一片挂满枯藤的岩壁下,没了声息。
陈凡猛地刹住脚步,背靠一棵老椴树,枪口缓缓抬起。
岩壁下藤蔓晃动,露出个半人高的黑窟窿,腥臊味扑面而来。
狼窝!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塔莉亚咳血的画面和林向晴焦灼的声音在脑子里撞:“凡哥,野连翘压不住炭疽!必须找到紫花地丁!老林子深处……狼窝附近向阳坡地才有!”
他牙关咬得死紧。放火的王八蛋钻进了狼窝,紫花地丁也可能就在眼前。
可里头等着他的,是受伤的亡命徒,还是吃了药的疯狼?晒谷场的叫骂声浪一样拍进林子。
“陈凡人呢?躲了?严宽这黑心肝的卖药贼,是不是他包庇的?”
赵瘸子拄着拐,唾沫星子喷到陈向阳脸上。
陈向阳急得满头汗,张开手臂拦着往前涌的人群:“凡哥进林子抓放火的了!药的事他比谁都急!”
“急?药呢!”一个眼眶深陷的汉子嘶吼,他怀里抱着个裹破毯的孩子,小脸烧得通红。
“我娃快不行了!等他的药?等死吗!”
“就是!他陈凡跟严宽穿一条裤子的!”有人煽风点火。
混乱中,不知谁砸出半块冻硬的土疙瘩,“啪”地砸在陈向阳额头,血混着泥淌下来。
人群一静,随即像炸开的油锅,推搡着往前冲。
“谁敢动!”炸雷般的吼声劈开喧嚣。
姜老爷子拄着拐,像尊铁塔立在仓库台阶上,陈柏和两个后生持着柴刀护在他身前。
老爷子眼神扫过,晒谷场瞬间死寂,只剩那病孩微弱的咳喘。
“药没到,是天灾!内讧,是人祸!”姜老爷子拐杖重重顿地,泥点四溅。
“当年鸭绿江,缺粮少药,老子战友肠子流出来,哼都没哼一声!为啥?信得过背后是兄弟!如今呢?鬼子没打进来,自己人先捅刀子?”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严宽。
严宽被反绑着丢在墙角,头发焦黄,脸上烟灰混着泪痕,像个破布口袋。
“这老东西,藏粮该死!可卖药的事,查清了吗?放火烧他家的黑手抓到了吗?”
姜老爷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气,“陈凡在林子里拼命,你们在这拆他的台?想看着姜家沟死绝吗!”
人群像被抽了脊梁,有人低下头,有人攥紧拳头,那抱孩子的汉子嘴唇哆嗦,最终“哇”地哭出声:“姜大爷……我娃……我娃等不了了啊……”
绝望的哭声刀子一样割着。陈柏攥着柴刀的手背青筋暴起,陈向阳抹了把额头的血,眼神发狠。
……
岩壁下的狼窝黑洞洞的,死寂里只闻陈凡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带着狼臊和血腥的浊气,从破棉袄内袋摸出半根火折子。
这是用晒干的艾草和破布头卷的,姜秀塞给他防蛇虫的。
“嚓!”火石擦过,微弱的火苗在洞口潮湿的空气里摇曳,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洞不深,借着火光,陈凡瞳孔骤缩!
洞壁角落,蜷着个人!破棉袄被血浸透大半,一条腿怪异地扭曲着,手里死死攥着把豁口的柴刀。
不是王老疤,是个面生的精瘦汉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此刻正惊恐地瞪着陈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王老疤的人?”陈凡枪口稳稳指着他眉心,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醒洞深处沉睡的东西。
那汉子嘴唇哆嗦,刚要开口。
“呜……”一声低沉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呜咽,猛地从洞穴深处传来!
带着涎水声滴落和利爪刮过岩石的刺耳噪音!
陈凡浑身汗毛倒竖,火折子的光晕猛地一晃!
借着那瞬间的光亮,他眼角余光瞥见汉子身后岩缝里,几点细碎的、在黑暗中幽幽发亮的紫!紫花地丁!
生的希望和死的威胁,在这一刻,被狼窝深处那双骤然睁开的、幽绿凶残的眼睛死死钉在了一起!
布条在陈凡掌心攥得发烫,血迹干涸成刺的暗红,煤油味混着林间寒气直往鼻子里钻。
塔莉亚咳血的模样在脑海里一闪,陈凡喉头猛地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药,必须找到!紫花地丁是最后的希望。
“村里有人闹,怪你护严宽!”灵萱急促的声音像根针,扎进陈凡紧绷的神经。
姜家沟这火药桶,一点火星就能炸。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晨雾弥漫的村口,声音斩钉截铁:“向阳!”
陈向阳正安抚着几个情绪激动的村民,闻声立刻跑过来,脸上带着被质疑的无奈和焦虑:“凡哥?”
“你留下!”陈凡语速极快,字字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严宽的事,咬死‘待查清’三个字!谁敢乱动,就说我陈凡回来亲自给说法!稳住大伙,药没到,野菜汤也给我熬稀了顶住!”
他目光扫向姜老爷子,“姥爷,村里您坐镇!谁蹦跶,您老看着办!”
姜老爷子拄着拐杖,瘦削的身影在寒雾里像块磐石,眼皮都没抬,只哼了一声,拐杖尖往冻硬的泥地上一顿,沉闷的声响让几个蠢蠢欲动的村民缩了缩脖子。
老兵的气场,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