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与世隔绝之地
陈凡的刀尖挑开一丛垂挂的藤萝,腐叶的潮气混着某种辛辣的草木味扑面而来。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岩缝里几株贴着石壁生长的矮草上。
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背面泛着奇异的紫红色光泽。
“是七叶胆。”他声音不高,却让疲惫的众人精神一振。陈佳杰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避开旁边一丛开着惨白小花的毒草,用短刀撬开石缝的泥土。
“凡哥,这玩意儿真能顶替赤芍?瞧着蔫巴巴的。”
“古册上记着,七叶胆性烈,专克潮湿,燥热邪毒。”陈凡翻开发黄的书页,指尖点着一行模糊的炭笔字,“晒干碾粉,醋调外敷,能拔深疮腐肉。”
言讫,陈凡抬眼望向被厚重树冠遮蔽得只剩斑驳光点的天空,喉结滚动了一下,“比赤芍更对眼下姜家沟的症候。”
赵雨靠在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巨树上喘气,脖子上的红疹被汗水浸得发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哑声道:“凡哥……那册子……后面画的鬼愁涧……到底是个啥光景?真能有成片的药?”
陈凡没立刻回答。他收起册子,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泥污、写满疲惫却依旧紧盯着他的脸。
陈向阳的背包带子刚才攀岩时被岩石刮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半块硬饼。
陈四喜的裤腿被荆棘撕成了布条,小腿上几道新鲜的血痕还渗着血珠。
陈佳杰的手一直无意识地按在胸前,那里贴身揣着的东西,是他支撑下去的一点念想。
“光景?”陈凡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缓。
“册子上画的是个葫芦口,两山夹一沟,终年不见日头。”
“老辈人说,那地方阴气重,烂泥塘里泡着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败叶,毒虫蛇蚁扎堆,吸足了地底下的阴寒湿毒,反倒催生出一批药性霸道的救命草。”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赵雨开口道。
“值不值得闯,得看咱们心里装的东西有多沉。姜家沟晒谷场上躺着的人,等着药吊命。”
“塔莉亚熬红了眼守着药罐子,灵萱十根手指头刨泥刨得没一块好肉……咱们这几条命,是拴在药篓子上的。”
陈四喜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和泥,咧嘴想笑,却扯得干裂的嘴角生疼:“凡哥,甭说这些了。咱哥几个跟你钻这老林子,图的不就是能把药篓子装满,回去给乡亲们一个交代?下刀子也得闯!”
陈佳杰重重地点了下头,手从胸口移开,紧紧攥住了开山刀的刀柄.
“对!是龙潭是虎穴,闯了才知道!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几条好汉!”他这话说得有些悲壮,却冲淡了几分压抑。
赵雨撑着树干想站起来,腿一软又滑坐下去,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半晌才喘着粗气骂道.
“陈四喜……你他娘的……少咒老子……我……我还得留着命……看我娘……好起来呢……”
陈凡走过去,用力拍了拍赵雨的肩膀,没再多言。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装备,重新捆扎结实。
“歇够了就动身。前面路更窄,藤萝密得像张网,都跟紧点,手里的家伙拿稳了。”
他率先拨开前方几乎垂到地面的厚重藤帘,一股更加浓重、带着强烈腐朽和某种酸涩气息的空气涌了出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更加古老和危险的世界。
光线骤然昏暗。脚下不再是松软的腐叶层,而是覆盖着一层湿滑的冰冷的墨绿色苔藓,踩上去如同踏在浸了油的兽皮上。
巨大的板状树根如同虬结的巨蟒在地面蜿蜒盘踞,缝隙里积着黑绿色的又粘又稠的汁液。
空气这会儿也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湿意和刺鼻的霉味,直往肺管子里钻。
“这鬼地方……”陈向阳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在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握枪的手,枪托抵着肩窝,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陈凡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开山刀不再是劈砍,更多是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藤蔓和垂下的气根,避免发出大的声响。
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异动!
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细微声响,头顶树冠层里偶尔掠过的、翅膀扑棱的阴影,还有脚下苔藓被挤压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粘腻声。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右臂高高举起,五指紧握成拳!
身后四人瞬间如同被冻住,呼吸都屏住了,身体紧贴住身旁的树干或突出的岩石。
陈凡的目光死死锁在前方十几米外,一片相对开阔的泥沼边缘。
浑浊的浅水里,一头体型庞大的野猪正背对着他们,粗壮的脖颈和宽阔的后背覆盖着钢针般的黑鬃,巨大的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森白的光。
它正用鼻子在烂泥里拱着,发出满足的哼哼声,粗壮的尾巴悠闲地甩动着,溅起一片黑乎乎的泥点。
陈佳杰的食指已经无声地搭上了扳机,眼神锐利如鹰。陈四喜握紧了柴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陈向阳和赵雨也各自找好了掩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那头野猪似乎毫无察觉,继续专注地拱着泥里的块茎。只要它不转身,就不会发现身后这群不速之客。
时间仿佛凝固了。是绕开?还是……
陈凡的视线扫过野猪拱开的那片泥泞,瞳孔骤然一缩!就在那被野猪獠牙翻开的黑色淤泥边缘,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半掩在烂叶中。
植株不高,叶片呈深紫色,脉络如同暗红的血丝,顶端结着几颗鸽子蛋大小、表皮疙疙瘩瘩的暗绿色果实!
那形状,那颜色……与他怀中古册上用朱砂重点标记的“地毒胆”几乎一模一样!
册上记载:地毒胆生于极阴秽之地,果皮剧毒,内藏白浆如脂,乃拔毒生肌之神品,尤克腐骨疽疮!
陈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机会就在眼前!但惊动了那头畜生,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在野猪、毒草和身后的队员之间飞快地衡量。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脚下的苔藓上,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