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安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这些年依赖于张翰林的帮助,看着夏国一步步成长起来。
他了解张翰林,绝不是想要谋反的人。
否则不会有自已的今天。
也不会有夏国的今天。
更不会在这时候挑明这个问题。
可。
事情正如张翰林所说。
此事之后,功高震主,赏无可赏。
这事太严重了。
严重到已经能动摇夏国的根基。
国君安可怜巴巴地看向张翰林,拱手拜道:“请庄师解惑。”
“我,我应该怎么做。”
国君通常自称孤,寡人。
但即便是这时候,国君安也不曾在张翰林面前称孤道寡。
在他心中,张翰林始终是一手提携,指点自已的老师。
张翰林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也没有办法。
因为夏国利出一孔的体系,中央集权的体制,是他一手打造。
他比谁都了解这样一个体制需要什么。
有哪些缺陷。
他也需要这样一个体制囚禁天下众生!
绝不可能让这样一个体制在诞生不久,就遭受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就此夭折。
至于怎么做........
张翰林沉默数秒,拍了拍国君安的肩膀,微笑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国君安看着张翰林的笑容,内心不知为何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只是.......
他双唇微张,不知道自已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史官看了看两人,默默记下。
君臣,缄默。
片刻,张翰林向宫殿外走去。
在他抵达宫门前,国君安突然神情激动,高喊道:“庄师。”
“不论何时,您永远是我的师父,唯一的庄师。”
张翰林脚步微顿,而后继续前行,消失于宫墙外。
国君安怔怔地望着,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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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国位于太康最南方。
虽说章国也是太康的一部分。
章国的国君曾受到周天子的册封。
但章国从来没有把太康当作一回事。
历史上,太康历代周天子曾三伐章国。
痛斥章国为蛮夷。
章国也没有把自已当作太康的一部分。
曾有章国国君直接称王,气得周天子跳脚骂娘。
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王。
你他妈的算哪根葱啊。
你也配称王。
周天子当即大怒,征召诸侯讨伐章国。
然后,然后回来的时候就落水死了。
可以说章国和太康,完全是两码事。
太康不把章国当作自已的属国,章国也不把自已当作太康的属国。
当然,他们也不认为自已是所谓的蛮夷,他们倒是更喜欢称呼太康诸侯们为北蛮子。
总之,斗嘴这事,章国没输过。
章国的国都在章台。
九月末。
天空湛蓝如宝石,云朵似棉絮般轻柔地飘浮着,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温暖而柔和的光芒,给整个章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街头巷尾,桂树肆意绽放,细碎的黄花隐匿在茂密的枝叶间,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引得行人纷纷驻足,沉醉不已。
街边的铺子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远处的江水悠悠流淌,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江面上,船只穿梭往来,船夫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为这宁静的秋日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章台的郊野,枫叶如丹,漫山遍野地红着,仿佛是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
秋风拂过,枫叶沙沙作响,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只只轻盈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田地里,金黄的稻谷在微风中摇曳,的谷穗沉甸甸地低垂着,农人们正忙碌地收割着,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但也有例外。
一位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依靠在树干上,手里提着一壶芬芳的美酒,在暖洋洋的日光浴下,睡得格外香甜。
在他身旁,随意地摆着一把青铜剑。
极其精美。
剑身还有铭文。
上面只有八个字。
章王尹令,自作用剑!
这剑,乃是章国国君所有!
至少曾经是章国国君所有。
在章国,这剑是至宝。
国君之物,谁敢轻慢。
可此时,却被年轻男子随意丢弃在脚边,宛若野草一般。
正在年轻人酣睡之际,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呐喊。
“庄子,庄子。”
听到呼喊,年轻人翻了个身,而后继续睡着,根本不予理会。
片刻后,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
他的年龄比披头散发的年轻人还要大上许多,最起码得有四十岁左右。
可明明年长,他来到庄子身旁,却格外恭敬。
“庄子,出大事了。”
中年人说到这里,看了看庄子的神色。
只是,庄子依旧不为所动。
中年人暗暗摇头。
想他牧歌身为章国国君的近臣,谁看了不得喊一声牧先生。
也就眼前这位,敢如此猖狂地无视自已,无视国君了。
但谁让人家是真的有本事呐。
庄子,并非叫这个名字。
他本名庄生。
之所以被称呼为庄子,只是因为当今天下对有大才,大德之人,皆是以子为尊称。
庄生,庄子也!
正是张翰林此生的弟弟。
自从当年离开夏国,庄生就开始了流浪生涯。
而今,已经是他流浪的第九年!
九年来,庄生走访诸国,看尽了红尘万相。
他也越发理解,为何张翰林告诉他。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
吃人的人,被吃的人。
但庄生却也看到了第三条路。
逍遥!
这世上不该只有吃与被吃。
还有逍遥之人!
自在之人!
牧歌见庄生不理自已,继续说道:“从魏国传来消息,魏国,虢国,柔然,巴山等多国组成联盟,出兵百万,讨伐夏国。”
“什么!”
庄生蓦然坐起身来,猛地睁开双眼。
其眼神清澈,睁开的瞬间,似是两道利剑透射而出,让牧歌不由胆寒。
但更加欢喜。
成了。
他知晓庄生的来历。
否则岂会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赶来拜见。
牧歌赶忙道:“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用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晓,诸国伐夏的事情。”
“古往今来,何曾有如此宏大的战争,诸国联军,出兵百万,当真是不可思议。”
牧歌故作感慨,言语间看向庄生,见庄生脸色阴沉,内心更加欢喜。
他叹道:“夏国在庄相国的辅佐下,日渐强盛,发展极快,短短十数年便有了强国迹象。但想要抵挡百万大军,只怕是痴人说梦。”
“我听闻庄子与庄相国是至亲,此次夏国必败无疑。”
“庄子可告知庄相国,我章国的大门,永远为庄相国打开。”
庄生冷冷地瞥了眼牧歌,皱眉道:“以我大兄的脾气,岂会在此时弃夏国而逃。”
牧歌叹息一声,故作惋惜。
“庄相国的为人,真是让人敬佩。”
“只是,可惜了。”
“虽然传闻庄相国有神力,但以夏国的国力,定然无法阻挡诸国联军。”
牧歌说到这里,话题一转,笑盈盈地向着庄生拜道:“不过。”
“若是我章国出兵相助,夏国倒也不是没有胜算。”
“君上素来爱惜庄子的才华,只要庄子愿意为我国效力,君上定会愿意相助。”
牧歌说到这里,双目炯炯有神,似是两座燃烧的丹炉,注视着庄生。
他曾亲眼见识庄生的能力。
知晓那力量是何等匪夷所思。
若是章国能得到那种力量!
这天下.......
庄生目光幽幽,凝视蔚蓝的苍穹。
他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可。”
“你回去告诉国君,我庄生愿留在章国授徒传道。”
“但我有三点要求。”
“一:我不会入朝为官。”
“二:我授徒传道,不问出身,不问来历,亦不局限于王侯贵胄。”
“三:国君不得干涉我授徒传道之事。”
牧歌未曾想到庄生这般爽快,欢喜至极,赶忙应了下来。
“是是是,我这就回去向君上传达庄子的意思。”
说罢,他急匆匆地跑着离去。
庄生望着牧歌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大兄啊,你以中央集团,利出一孔,创造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囚牢,囚禁天下人。
但你可曾想过。
当这囚牢建成之日,你也在囚牢之中!
利出一孔,是国君的利。
非你之利!
此次夏国若是败了,倒也罢了。
可若是赢了.......
你又该如何自处?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
一旦夏国没有了敌人,你便是国君最大地敌人!
庄生默默抬起手中的宝剑。
夏国必须有敌人!
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
天下众生也需要一把剑,一把逍遥的剑。
能让他们劈开大兄所创建的这座牢笼,名为中央集权牢笼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