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林眼角微翘,暗暗颔首。
孺子可教也。
从小,张翰林的父亲就教导他,一个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活得自在。
一定要认清自已,认清自已与世界的联系。
认清自已,不仅是看清楚自已的能力。
还有自已的身份,在国家,民族,家族,家庭的位置。
更要看清楚自已与其他人,或者集体的关系。
大到国家,民族,小到家族,亲朋。
不要被假象蒙骗,不要被花言巧语所惑。
有些组织,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直把自已夸成在世圣贤,实则不过是某些男盗女娼之辈敛财的工具。
有些人,张口仁义道德,闭嘴民族大义,实则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假借仁义道德想要占人便宜,拿着民族大义去吃人。
唯有明白这些道理,才能真正做到立志。
立志,先立足。
立足,而后看四方,晓天地方圆,才能找到真正的前进方向。
若是连自已都看不清楚,连环境都看不清楚,所谓立志,所谓目标,不过是一个笑话。
南辕北辙也是常态。
而张翰林,看得很清楚。
夏国和自已有什么关系?
公子安和自已有什么关系?
他的生死荣辱,夏国的生死荣辱,又和自已有什么关系?
夏国是你王族的国。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不就是,全天下的财富都是我王族的,全天下的百姓都是我王族的奴隶?
臣,在这个时代,可是奴隶的意思!
臣妾,臣妾,臣为男奴隶,妾为女奴隶!
咋地,我他妈还要舔着脸给你当奴隶。
你脑子有病,还是我脑子有病啊。
这样夏国,纵然是亡了,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但!
公子安现在的话,就不一样了。
张翰林淡然道:“善。”
“事成之后,殷山归我庄氏所有。”
“啊~~~”
公子安惊呼出声,愣了数秒,这才反应过来。
他错愕地看着张翰林,双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满是茫然与疑惑。
“殷山~~~”
“您是指,殷山所在的殷山郡吗?”
如今的夏国,只是东洲的一个小国,国土倒是并不算小,有四十多万平方千米。
可国中多山地丘陵,总人口不到四百万。
国中有四郡。
殷山郡便是其中之一。
殷山郡面积不小,有十四万平方千米左右,占夏国总国土的三分之一。
但因为全是群山峻岭,人口不到二十万。
以区区二十万人口换取张翰林的支持,公子安只是略微盘算,便已经有了决断。
“非殷山郡。”
“我庄氏只需殷山村周遭百里。”,张翰林淡然回道。
“啊~~~”
公子安本已经算好,却不承想张翰林只要殷山村周围百里。
他再次惊呼,眼神迷茫。
殷山村周遭百里?
那不就是殷山山脉吗?
可殷山村位于殷山深处,周遭百里估摸着只有两三个村落。
人口最多几千人。
这地方.......
穷山恶水啊!
公子安刚刚还在思量,用三分之一的国土换取支持,是否合适。
倒不是值不值的问题。
反正这也不是自已的东西,怎么不值啊。
他主要担心一点,以后怎么堵上朝臣和王室宗族的嘴。
可现在.......
他对张翰林的报价,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自已一无所有,人家支持自已为新国君,结果自已就给了人家百里穷山恶水?
这要是传出去,自已要不要做人啊。
别人得怎么看待自已?
看到没,就是那个夏国国君,人家帮他登上国君之位,他就给了人家百里穷山恶水。
穷山恶水?
对,就是既不能种庄稼,也没有几个人居住的穷山恶水。
啊,这混账东西太小气了吧。
可不是吗,简直是丢人现眼,咱们可不能跟着他混,呵忒。
呵忒,确实丢人,小气鬼。
公子安甚至已经脑补出,将来别人听到这事,怎么评价自已的场景。
他的脸色瞬间绿了,赶忙拜倒在地,急切地俯首道:“若如此,我与猪狗何异?”
“先生大义,我怎可如此不讲道义。”
公子安说到这里,眼巴巴地看着张翰林,就好像讨食得小狗,满脸都是。
要不,您再加点,不然我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
张翰林暗暗摇头。
为何自古以来,所有王朝都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
核心问题只有一个。
分配失衡!
正如那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族将天下看作自家的私产,将天下百姓看作自已的奴隶。
如此一来,以国家的名义掠夺百姓,上下挥霍无度,又岂有不灭亡的道理。
拥有一城的财富,就会被一城的人觊觎。拥有一国的财富,就会被一国的人觊觎。
庄氏现在需要的,不是掠夺别人,而是立足!
立足,是为了更好地掠夺!
张翰林淡然道:“百里足矣。”
公子安面皮抽搐,咽了口唾沫,只感觉脑子痛。
他第一次发现,自已竟然没了手段。
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人,竟然会嫌弃土地和奴隶太多?
怪。
太怪了。
正在公子安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之际,庄七眼睛一转,叩首道:“大兄仁德,我代公子谢过大兄。”
“日后公子若是成为夏国君主,定然不会忘了大兄的功绩。”
他说着,悄悄用脚踢了踢公子安的小腿。
公子安也瞬间反应过来。
甭管张翰林为什么只要区区百里穷山恶水,咱先把这事应下来。
至于以后?
哈哈,等灭了,呸,等送那些亲爱的兄弟去见老父亲,咱们成为夏国君主,有的是时间慢慢商讨啊。
现在,先看眼下。
公子安暗暗夸赞庄七机敏,赶忙叩首拜道:“先生仁德,安不胜感激。”
“一切就依先生所言。”
“善。”
张翰林微微颔首,道:“你们回去吧。”
说罢,张翰林看向庄生,吩咐道:“知会族老,明日我与公子安出山一趟,从道观中挑选十二位族人随我同行。”
“嘿嘿,好嘞。”
“大兄,这是小老七给我的糕点,我都没舍得吃。”
庄生欢喜应道,随后从怀中掏出庄七赠送的糕点盒,满脸期待地等待着张翰林的夸奖。
张翰林打开盒子,捏了一块放入口中,微微颔首道:“尚可。”
“你拿去与阿妈和阿姐分了吧。”
庄生嬉笑着,连连点头。
随后,起身向山下走去。
庄七,公子安等人也不敢继续停留,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向张翰林敬了一礼,而后欢喜离去。
翌日,张翰林修行结束,返回村中。
彼时,村中已经准备好一切。
从道观挑选了十二位族中精锐。
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年龄最大的足有二十七八岁。
虽然年龄有所不同,但所有人都算是学有所成,将外家功夫练到了气的程度。
这个气,并不是真元,而是呼吸之法。
通过呼吸之法,可以调动更强的力量,获得更久的耐力。
放在凡间,可以称之为高手!
若是练到力气意合一,将武功招式练成本能,则是一代宗师。
离去之时,因为多了十数位庄氏族人,公子安的马匹不足,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从殷山村到离开殷山,便足足走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而从殷山到夏国国都镐京,还有五百里的路程。
又是半个月的时间。
彼时,已经是八月秋寒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