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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满身罪孽的人，而林辉是个阳光善良的人，我不该拖累他，更不该成为他的负担，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他其实并不轻松。
第二天，我把林辉找来了，很郑重地说：“林辉，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了。”
他的表情也很沉重，我甚至感觉他能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我：“我觉得。。。”
我还刚开始说，忽然喉咙又有那种又痒又腥的感觉。
‘咳’，‘咳’...
我剧烈地咳了起来，根本控制不住，话也没法说了。
林辉在一旁担心地看着，时不时帮我拍背。
咳了好一阵，终于，我能喘口气了，却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浑身一点力气没有。
林辉伸手就来试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
他一脸担心，二话没说把我拉到学校的医务室。
是感冒，校医生随便看了看给了诊断，然后开了一些药。
林辉一直照顾着我，我让他离我远一点，怕传染他，他坚决不同意，还开玩笑说，情侣就该一起感冒。
看着他的笑，我一阵愧疚：“林辉，我想和你谈谈。”
他却拒绝：“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可是，我的病却一直不好，整整两周了，我还是不停地发烧，不停地咳嗽，咳得重一点还会咳出血来。
我以前感冒可不是这样的。
“还是去大医院里查一查吧。”林辉不放心，把我拖到了市医院。
看到血常规结果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我可能不是普通的感冒了。
林辉刚给我接来热水，他问我结果怎么样，我说：“我现在想喝点甜甜的，你给我去买杯热奶茶吧。”
林辉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
我立刻去找医生，医生看了结果，脸色就变了：“建议你做个骨髓检查。”
我说：“好，那你能先给我开点咳嗽药吗？”
林辉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取了两盒止咳药。
“怎么样？”他问。
我笑笑说：“就是感冒，再过一周差不多就好了。”
趁着林辉被导师叫到实验室的时间，我去做了骨髓检查，医生看着检查结果，很确定地告诉我说：“急性白血病。”
我整个人彻底懵了。
医生：“把你父母喊来吧，你要是有兄弟姐妹就更好了，亲人之间配型更容易配上，你应该也知道，这类血液病骨髓移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治愈率已经很高了，但是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至于费用方面的问题...”
医生后来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走出医院大门，看着湛蓝的天空，我忽然笑了：“爸爸，妈妈，你们想女儿了，是不是？”
当天晚上，我把林辉叫出来，找了一家不错的餐厅，请他吃饭。
林辉慢慢吃着，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我把检查结果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
“我得了白血病。”我说：“唯一的治疗手段是骨髓移植，我爸妈已经不在了，只有我弟，配型不一定能配上。治疗费用是以百万为单位的，治疗过程非常痛苦，而且，还不一定能治好。”
“而且，就算我侥幸治好了，估计以后很难再受孕。”
“林辉。”我问他：“你想落个人财两空吗？你愿意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吗，就算你愿意，你父母能接受吗？”
林辉怔怔地看着检查结果，一句话没说。
我把他送我的如意吊坠摘下来，放在他面前：“林辉，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因为我不爱你，而你，你只是单纯地可怜我，你也并不爱我，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其实，早在生病之前我就想和你分手了，拖到现在才说真是抱歉。”
林辉没说什么，他站起来，拿起如意吊坠又戴在我脖子上：“这是我送你的唯一的东西，我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让它保佑你。”
我点点头。
“再见了，项悦。”
他就这么潇洒地走了，没有纠缠，没有解释。
他是个坦诚的人，没有虚伪地说什么违心的话，没有非要在我面前树立一个多么光辉伟岸的形象。
他坦然地承认，他是个普通人，他没有能力为我这个病兜底。
这很好，我喜欢他这种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
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谢他，感谢他陪我走过这样一段艰难的历程。
我坚持去上课，如今，听教授讲课是我唯一期待的事了。
我渐渐想明白了我曾经问的问题，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死亡是注定的，那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就是去奋争，在有限的生命里不断地去奋争，去争取自已想要的东西。
终于，我坚持不动了，我一直发着烧，我吃不下饭，我连走路都觉得困难无比，我没能力去上课了。
我办了休学，然后拖着行李箱回到了临城。
客死他乡，我不喜欢这个词，如果要死，我还是选择死在临城。
我回到了家，我躺在我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上，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听到撞击的声音，我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项悦，项悦。。。”
这种时候了，谁还会喊我的名字，是爸爸妈妈吗？对，一定是他们，他们来接我了。
爸爸，妈妈，女儿来了！
**
我睁开了眼，看到了一片白，难道天堂是这个样子的？
不对，这不是天堂，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身影，我看到一张脸。
“醒了？”木阳的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感情：“怎么，不是说那个野男人很好吗，不是要和他双宿双飞远走他乡吗，干嘛又回临城呢，干嘛又回到我眼皮底下？”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憔悴的面容，看着他凌乱的胡渣，心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怎么不说话？”木阳看着我：“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的吗，你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气疯的吗，怎么不骂我了，怎么不吼我了？”
“为什么忽然回临城？”他问，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吧。
“那个野男人不要你了，发现你是残花败柳就不要你了？”
他脸上的怒意迟迟不消，他还想继续辱骂我，这时，程瑜进来了。
“木总。”程瑜把报告单递给木阳：“你看这个。”
我亲眼看见木阳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变为震惊，然后变成更加不可遏制的愤怒。
“项悦！”木阳吼着：“你居然，你怎么可以。。。”
“程瑜。”木阳大声对程瑜说：“去，去把临城顶尖的医生都叫来。”
“是，木总。”程瑜快速离开了。
木阳打量着我：“不是说那个林辉很好的吗，知道你得病就这么把你抛弃了，项悦，你看人的眼光真不行啊，先是看上我这么个恶魔，然后又看上了那个薄情寡义的家伙。”
我静静地听他说着刻薄的话，等他说出一两句真心话来，可是，没有。
于是，我还是开口了：“是你砸我家的门，是你把我带到医院来的吗？”
他不回答。
我又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回临城了，你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他还是不回答。
我想起他过去的种种，他让我满心幸福，也让我痛心不已，好累，我太累了，我不想和他折腾了。
我掀开被子，下床。
他一把拦住我：“你要干什么？”
我瞪着他说：“我要回家。”
他：“回家？回家干什么，回家等死？”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死我活，与你何干？”
“你。。。”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死！”
不允许我死？
“呵。”我冷笑：“凭什么，我和你没任何关系。”
他愣了一下。
“我的命也不是你的。”我提醒他说：“你没有任何资格管我，木阳，就算你在临城再怎么一手遮天，我不签署同意书，那些医生也不敢硬给我用药。”
木阳盯着我：“项悦，你就那么想死！”
我笑了：“在乎的人都死了，活着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许久，木阳忽然低声说：“你还有我。”
“你？呵。”我真想大笑：“你是我什么人啊？”
爱过，恨过，后悔过，追求过，放下过，疯狂过，快乐过，痛苦过，反复纠葛后，只有一颗疲惫不堪的心，木阳是我什么人？
是我不想有任何瓜葛的人。
“木阳。”我说：“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说这句话时我是真心的，所以，我很平静。
可是，我越平静，木阳越疯狂，他的双眼像是要冒火：“你不想有就没有了，做梦，项悦，这辈子，我和你不死不休。”
忽然，他一把拔掉我手上的针管，弯腰直接抱起我，往病房外走。
“你放我下来！”我无力地捶打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没有看我，他看着前方的路：“去我们早该去的地方。”
他把我塞到副驾驶上，牢牢捆住，然后上了驾驶座，一踩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路上，他打了几个电话，吩咐拿什么东西。
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觉得好累好累，我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被他那么一折腾，连呼吸都困难无比。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安安静静去死呢？
大约半个小时，车子停了，车窗落下，我听到了程瑜的声音：“木总，你让我准备的材料我都准备好了。”
“好。”
木阳接过一沓材料，然后打开车门，解开了束缚，把我从副驾驶抱了下来，我一抬头，看到了三个字：民政局。
？？？
！！！
我目瞪口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木阳抱着我走进民政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一堆材料放到柜台上，目瞪口呆地听他对办事员说：“登记结婚。”
办事员愣住了，看了看木阳，又看了看木阳怀里的我，好一会才说：“先生，今天是四月十四，星期四，这个日子，登记结婚，不太吉利吧。”
木阳一脸的不容拒绝：“就今天，现在，马上。”
我忽然想笑，我曾经那么渴望嫁给他，他迟迟不愿答应，如今，我快死了，他却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娶我。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我问。
“什么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
我：“为什么要娶我？”
办事员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们，像是在看电视剧。
木阳：“你妈死了，她不再是木夫人了，你就有资格当木夫人了。”
我！！！
愤怒之火在我胸中熊熊燃烧，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说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说句真话呢。
“我拒绝。”我愤怒地说：“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木阳：“你拒绝得了吗，今天这个婚必须结。项悦，别忘了我是谁，我是木阳，在这临城我说了算。”
“你，你是木总？”办事员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木阳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既然知道我是谁了，还不快去办手续。”
办事员连忙点头：“是，是，我这就去办。那个，需要你们二位拍个照片。”
木阳：“在哪里拍？”
办事员指了指照相室。
木阳抱着我站起来，朝照相室走去。
“木阳。”我冷冷地说：“你可以逼我和你结婚，但是明年的今天不会是你的结婚纪念日，而你亡妻的忌日。”
“你。。。”木阳顿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压抑的愤怒：“项悦，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曾经不是想和我结婚吗？”
我：“可我现在不想了。”
木阳：“为什么？”
我：“因为你隐瞒了太多，因为你从来不对我说真话。”
木阳沉默了，好一会，问：“好，你说，到底怎样你才愿意乖乖嫁给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回答我的问题，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他犹豫很久，说：“好，你问。”
“我妈是不是你害死的？”我问。
是的，我知道不是他做到，可是，我就要亲耳听到他对我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才回答：“不是。”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承认？”
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从我知道这件事以来，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