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阳却没看到老陈那神情似的,问:“吴老师在哪?”
老陈:“老实验楼。”
绕了半个学校,我才看见一栋楼,很新的一栋楼,上面贴着‘实验楼’三个字。
新实验楼后面就是那个老旧的我熟悉的老实验楼。
这里好像被废弃了,灰尘到处都是,一眼就不常有人来。
推开办公室的门,吴俊正戴着眼镜,盯着显微镜不知在看什么。
我们推门那么大的声音他似乎都没听见。
好一会,他终于看完了,才抬头看向我们,啥也没说,扔过来一盒东西。
木阳非常娴熟地接住了,然后转身就要走。
“木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到吴俊说话:“这种东西不能多吃。”
木阳:“我心里清楚。”
走出实验室,我惴惴不安地问:“吴老师给你的是什么?”
木阳却笑笑说:“找个时间给你慢慢讲。”
我:“好。”
他现在不再对我隐瞒什么了,我相信了他。
出了校门,他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带着我走到了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巷。
我上高中那会,经常来这条小巷吃东西。
我以为他想带我体验曾经的岁月,结果,他来到一个水果摊前指着西瓜问:“多少钱斤?”
摊主:“一块五。”
木阳摇摇头,又挨着水果摊一个个问,最后,问到一个一块四的。
他掏出那一千块钱,说:“一千块,七百二十斤,行吧?”
我!!!
摊主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点头:“行,行,行!”
我。。。
他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总裁。
七百二十斤,几十个西瓜,称好之后,木阳说:“买了你这么多东西,帮我送个货行不行?”
摊主:“行,但不能太远。”
木阳:“不远,就韶华中学。”
摊主:“那没问题。”
木阳:“记住了,送给化学教研组的陈明华老师。”
看着摊主开车带着那一堆西瓜走了,我不禁摇摇头:“不知老陈看到这些西瓜会是什么反应。”
木阳:“肯定没看到几条烟高兴,不过,也会挺高兴的。”
我就盯着他看。
“怎么了?”
我:“以前没发现,你原来还这么可爱。”
木阳:“也只有在你眼里,我才可爱。不过,老陈的确是个不错的老师。”
“是的。”这一点我深表认同。
“饿了。”木阳忽然说。
我看着这小巷两边一排排的小饭店,心想木阳会不会嫌这里脏,不过,他一向超出人的预料。
“想吃什么?”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炒面店,那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一家。
木阳却看向我:“想吃你做的包子。”
。。。
我想起当年被我扔到他脸上的包子,说:“好。”
**
剁馅,和面,我一样一样慢慢弄着,木阳提出来要帮忙,我没有再拒绝,他也进步了很多。
他能分得清什么是蒜苗什么是葱了,他也不会打鸡蛋一打把整个鸡蛋打碎了。
剁馅是个累人的活,我到现在还是有点贫血,剁了十分钟就觉得胳膊酸得不行。
木阳就接过菜刀继续剁,一阵菜肉乱飞,厨房搞得乱七八糟。
给我们做饭的高姨实在看不下去了,要过来帮忙,木阳立即制止了她:“不用,我已经知道了,剁馅不能太用力。”
果然,他渐渐控制好了力道。
可是,他好像也没太多力气,也坚持了十分钟就直呼胳膊酸了,于是,休息了十分钟的我接着上阵。
和面也是如此,我们都好像续航不足似的,于是也是轮流上阵。
折腾了三个小时,终于,一锅包子出炉了。
这锅包子,是我和木阳一起做的。
我早已饿坏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句,只觉得好吃极了。
木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包子,感觉他口水马上就要出来了,我立刻把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送到他嘴边,他直接就是一大口。
“嗯,嗯。”他连连点头:“居然真的很好吃。”
能不好吃吗,我们俩都饿了那么久,馒头泡水都好吃。
一旁的高姨看我们俩吃得那么香,将信将疑,拿了一个尝了一口。
然后,我就看见她原本充满期待的脸慢慢凝固,最后凝成一个苦瓜似的脸。
“这,这哪里好吃了?”高姨深表怀疑。
木阳却一笑:“我们觉得好吃就行。”
高姨实在不能忍受我们的爱心包子,自已下碗面条吃了,我和木阳却津津有味的一人吃了三个。
那晚,我依偎在木阳怀里,觉得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幸福。
“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木阳忽然问。
我回答:“我最大的心愿一直都是找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老公,现在,我找到了。”
“嫁给我的这段日子,开心吗?”
“开心。”我搂紧他的脖子:“每个人都很贪心,木阳,我也是,我想这样的开心能长长久久下去。”
木阳:“我知道。”
**
第二天,我一睁眼,木阳已经穿戴好了,他给我挑了一件凉爽的连衣裙:“今天再带你出去走走。”
我满心期待,今天他又会带我去哪里。结果,他带我去了木家的陵地。
来到我妈墓前,他跪下了:“陈姨,有句话早想对你说了,你做的红烧肉真的很好吃,你嫁给我爸,我不生气。”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悦悦已经嫁给我了,我会把她照顾的好好的。”
他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带你去见我妈。”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母亲的照片,真是个大美人,我也终于明白木阳那张俊美的脸从哪里来的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大美人是木阳口中那个不会打扮没有气质像个家庭主妇的女人。
“妈。”木阳说:“这是我妻子,她叫项悦,她和你一样,很蠢,也和你一样,很善良,你一定要多多保佑她。”
我跪下磕了一个头:“妈,我会好好照顾木阳的。”
我起身,木阳扶住我,指着旁边一块空地说:“我若死了,应该就会埋在这里。”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扒开我的手:“我死以后,你应该不会改嫁吧。”
我。。。
“不改嫁的话,你死后也会葬在这里,而且和我放在同一个棺材里。”他还在那里笑:“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我喜欢这句话。”
我看着他,心里带着一丝恐慌,问:“你为什么总是说什么生啊死啊的?”
他没回答,而是拉起我的手:“走,再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我回了大学,去了那片桂花丛。
已经是八月末,零零散散开了几株桂花。
我没忍住,拉下一朵,踮起脚尖闻了闻。
背后‘咔嚓’一声,我扭头一看,木阳拿出手机正在给我拍照。
我想起那个书签。
“喜欢这个画面?”我问。
木阳:“喜欢。它触动了我,说不出什么原因,我以为我已经心硬到不会被触动,可是就是被触动了,特别是当我发现那个女孩是你时。”
“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我满心期待,他却说:“不至于,只是觉得那样很美,至于那个女孩是谁并不重要。”
我。。。
就不该期待他的甜言蜜语。
他好似没看到我的一点点不悦,拉着我的手走到那个石碑前。
石碑上的字早已模糊不已,彻底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他站在石碑前,安静了好久。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想说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我静静地等待着。
“知道暮光是谁?”
我一惊,我一直以为暮光只是他给自已取的一个笔名。
“是谁?”我问。
木阳:“他是住在我体内的一个恶魔。”
我???
木阳:“当初我被绑架,知道是谁救我出来的吗?”
我摇头,这方面的信息我查了好久,没查到一点。
木阳:“没人救我出来,是我自已救了我自已,或者说是暮光救了我。”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暮光不是一个想象的人,他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一个存在于木阳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就像许女士有时是她自已,有时是她婆婆一样,木阳和暮光也是同一身体里的两个人格。
我也终于明白木阳为什么有时候会故意远离我,因为那时他变成了暮光。
暮光--日暮下的最后一缕阳光,在此之后是无尽的黑暗。
双重人格都是一个人在遭遇重大刺激后出现的,而木阳此生遭遇的最大的刺激就是那次绑架案,暮光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
木阳:“那对狗男女商量到最后男人被那个女人说服了,他们决定杀了我。”
“掐脖子。”木阳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姿势,接着说:“那个男人就用两只手掐住我的脖子,死死按在地上。”
“我一开始还拼命挣扎,最后渐渐失去了意识,我以为自已就这样死了。”
“可是后来,我却醒了,我不光醒了,我还看到旁边两个尸体,两张脸都被砸成了稀巴烂。”
“旁边有一块石头,石头上全是血。”
“我正在想到底是谁杀了他们,低头一看自已手上全是鲜血。”
“看到那双手,我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画面里一个人拿着一块石头一下一下砸向一张脸,我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努力想,最后终于看见那个人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不止是画面,我脑子里还时不时迸出一个声音,‘杀,杀死他们,杀光他们,杀了所有人’。”
“那个声音。。。”
说到这里,木阳脸色一阵惨白,他闭上眼,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
我立刻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终于明白他当初说战胜死神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这代价。。。
暮光,在绝境中诞生,他强大,他怨恨,他嗜血,他杀戮。
木阳心情平复了一些,接着说:“我后来用他们的手机报警,我被送往医院,医生给我做了很多检查,最后得出我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可是我知道,我病了,我的脑子病了。”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我再也没听到可怕的声音,我以为那只是一次例外,我出院了,我觉得自已还是个正常人。”
“可是,有一次我和同学吵架,我越吵越生气,愤怒根本压制不住,最后,我又听到那个声音,杀,杀了他。我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想要掐死他,最后还是老师拉开了。”
“木光耀也察觉到我的异样,他更加疏远我了。”
“我开始偷偷摸摸地查书,最后,我渐渐确信,我得了精神分裂症。”
“一开始还只是一个声音,一些画面,慢慢地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最后形成了另一个人格,而契机就是我的那场所谓的初恋。”
“那天,我不知道自已是怎么离开那个女人的公寓的,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自已的房间里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他对我说,她们是不是很可恨?你是不是很想报复,和我合作吧,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我连连摇头,脑子里的声音却愈加清晰:木阳,别抗拒了,我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摆脱不了我的。”
“他对我说,你太软弱了,我会让你更加强大,只有强大了才会得到自已想要的东西,才能做自已想做的事。”
“我憋屈了太久,我被他说服了。”
“他的确很厉害,他比我更敏捷,更强壮,也更聪明,一些我做不到的事,他却能轻易做到。”
“我一开始还很开心,直到有一天我清醒过来,亲眼看到他做了什么,那种血腥恶心的画面直接让我吐了。”
“我终于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了,杀戮,杀光一切,他因杀戮诞生,也因杀戮而存在。”
“如果说我是个坏人,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表面上我至少还看着是个正常人,而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只有憎恶和怨念,他要让这个世界也变成地狱。”
“我不敢再把身体轻易交给他掌控了,我努力压制着他,他也一直在压制着我。”
“但是,我们还在合作着。”
“我惧怕他,我痛恨他,但我也依赖他,我痛恨这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