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这是季大人的产业?”雨嫣站起身来,问道。
“正是。这是早年前置备下的,没想到还入了苑夫人的眼。”季春晓的脸上堆满了笑,乍一看很是客气,可雨嫣的却觉得那笑容很是别扭。
郝二做了多年的牙行,善于察言观色, 他常在街面上走动,自然是认得季春晓的,他瞧着这情形赶忙说道:
“原来,卖主是季大人呀,怪道这宅子连神仙也挑不出毛病来。季大人,您也瞧着了,这买主是苑家,三代清流,最是德行高洁的。这宅子卖给苑家,季大人必是满意得紧了!”
季春晓听了这话,却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倒也未必!季某是个生意人,更是个俗人,素来不爱沽名钓誉,什么明月清风在季某的眼里,实在不如真金白银。”
“那既是这样,就不浪费季大人这盏茶了。”雨嫣朗声道,说着就迈开了步子。
“苑夫人请留步!我话才说了一半,季某对苑家观感一般,可素来钦佩苑夫人的为人,这笔生意,季某不愿意和苑家做,可苑夫人若是相中了寒舍,季某倒是愿意之美。”季春晓面色又略微缓和,一弯笑眼闪着狡黠的光。
同季春晓一同进门的,还有位瘦骨嶙峋的高个子,想必就是郝二所说的庞老板,只听得那庞老板的语气颇为不耐烦:“季二爷,你还在这卖什么官司,这位夫人看起来就是个一言九鼎的,要是不成心买,怎会在这耽误工夫?”
雨嫣听了季春晓近乎戏谑的话,心里颇有些不快,可若是如季春晓所说,西二街这条街的宅子都是他的话,她便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除非是住在西三街,那里离这边也不算远,可御史台就在那条街上,她不愿意和离之后,出出进进地再看到苑溪桥。再就是西二街上,有一条的极宽极深的水沟,夏日里就臭气熏天,冬日里冰面上又极为光滑,人和马都经常跌跤,雨嫣在那条街上吃过苦头,并不考虑住在那边。
她可想着庞老板说的也不假,她没空在买宅子这小事上多耽误工夫,便大度地应声道,“季大人既这么看得起雨嫣,我看不妨咱们就将这房契签了,银票我也随身带着。这宅子是二千两,还有一百两给几位中间人打酒喝。”
“苑夫人做事果真是痛快,也当真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季春晓不吝赞美。
“季大人说笑了,若说舞文弄墨,雨嫣还能比划比划,可若说着财大气粗、出手阔绰,雨嫣可不敢在季大人面前班门弄斧。”雨嫣看似恭维,实则奚落道。
“哈哈,我说我自已是个俗人,还真是不假,我本来还想着,苑夫人会开口和我讲讲价,出于同乡之谊,我再怎么着,总会给打个折让。可却是苑夫人挥金如土,全然不在乎这二千两的样子,季某这好人倒是没法做了,”季春晓笑起来,浓密的眉毛弯成一道弧线,“不过,刚刚这位郝二哥所说不假,苑家几代文官,又是乌泱泱一大家子人,家里怕是没多余的银子买房子置地。想苑夫人手里握着的银票,还是娘家的陪嫁,说不怕苑夫人恼的话,怕这批银子已经动了苑夫人的根本。”
雨嫣听着这话并不觉得刺耳,她陪嫁是不少,可大多数是房契和金饰器皿,那些物件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娘亲生前留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怎能变卖?再有,那几张地契也都是蓉城郊外庄子,离得太远难处理不说,雨嫣还存心留着那几个庄子收租子,以备不时之需,她手上就是几千两的银票,再就是散碎金叶子。
这二千两银子确实是动了她的根本。而且,住进去,打理这么大的宅子也处处需要银子。
她只盼着恩科高中,有了俸禄,倒也能维持她和几个下人的开销……
正在恍神中,雨嫣又听得季春晓说道:“至于银子么,苑夫人倒也不用一次付足。分次分批交于我即可,这也能便于苑夫人周转。”
话音一落,雨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忙说道:“季大人的慷慨,雨嫣心领了,可银货两讫才是做买卖的正路,没有这样平添罗乱的道理。”
“苑夫人不用这么客气,季某是生意人,做事一向图个长远。来日苑夫人大展宏图之时,季某还盼着苑夫人能抬举抬举在下呢!”
“雨嫣惶恐,倒不敢下这样的包票。还是那句话,季大人的好意雨嫣心领了。”雨嫣再次拒绝。
庞老板、郝二、福禄等人站在一旁瞧着这两人一个极为慷慨,恨不得将这宅子白白送人,另一个又坚持不占一丁儿便宜,两人你来我往,话说了一大车,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得季春晓笑着续道:“听说蓉城的案子惊动了京城,还听说将程乐章大人也牵扯其中。想必苑夫人不会无动于衷吧!依我看,手头还是宽裕些好!”
雨嫣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想着这个季春晓当真是厉害,怎么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恩科的事是这样,姨丈的事情也是这样。
他表面上看着玩世不恭,什么都没所谓的样子,实则心细如发。而且,每件事都是在为她着想。
“那好吧,看来,这个人情雨嫣要欠季大人的了。这笔钱雨嫣会分批次付给季大人,不过,那息钱可要算好。”雨嫣说道,她觉得季春晓说的很有道理,手头宽裕些总是没错,手里握着的地契到关键时候,可不能直接当钱用。
“苑夫人太客气了,都是老乡,这是应该的。”季春晓的正经稍纵即逝,又恢复那副戏谑的模样,“季某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以后靠苑夫人照应的事情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