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雨嫣和苑溪桥成亲之时,正值景春四年的初夏时分。那时候,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繁花似锦,绿树成荫,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雨嫣所居住的微雨楼却宛如一座冰冷的地窖。
苑溪桥只同她维持表面上的客道,从未同她有亲昵接触,夜里更是没了踪影。不仅如此,更是没同她讲过这府里的人都是怎样的。她只有一步步地,被所有人裹挟着,将所有破事都揽在身上,受累不讨好。
成亲不到一个月,时任监察御史的苑溪桥就南下办案,那时,他是御史台最基层的官员,经常奔波各地,纠正刑狱。一走,竟将近半年。
当年,雨嫣近半年看不见苑溪桥,每日又要辛苦忙碌。初见时的倾心也不免打了折扣。这才想起姨母的话来,悔不当初,便回到娘家求助,想要同苑家和离。姨母自是支持的,可父亲却劈头盖脸地训斥,说自来盲婚哑嫁都是命,再说,苑溪桥南下也是忙于公事,又不是去烟花柳巷鬼混。她有什么不遂心的?
继母薛氏却在一旁说道:“小两口总有个磨合的过程。再说,这婚事,雨嫣你当日可是点头了的,想必这人物你也是满意的。还是等到姑爷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雨嫣见到父亲震怒,并不畏惧,可继母的话令她犹豫起来。特别是临行前,继母薛氏神神秘秘地拿了个小瓶子递给她,说她自幼丧母,命格极硬,也不知以后还有什么凶险。于是,自已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亲自去月明观求的符水,小两口喝了这符水,便能逢凶化吉,日子定能和睦起来。
雨嫣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薛氏又说:“姑爷大概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你嘱咐秋露将这符水偷偷混在茶水中,不要声张。”
雨嫣瞧着继母额头上的红痕,见她想的这样周到,感动的差点落泪。
她哪里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符水,而是催情用的春风散。
于是,在景春四年冬月初八,苑溪桥南下回府之时,她便将那混了春风散的茶水递给了她那风尘仆仆归来的夫君。
是夜,烛火摇曳,苑溪桥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如银的月光里,他用炽烈的拥抱回应她的媚眼如丝。
那是雨嫣初次近距离看自已的丈夫——他身材高大,胸膛宽阔,鼻子、嘴巴的线条都很硬,俊朗,却并不柔和。
春风散果然名不虚传,春风一度,温柔缱绻。
次日醒来,就在雨嫣因药物所致的孟浪羞怯之时,苑溪桥却收起昨夜的热切焦灼,冷声问道:“你往茶里面下了东西?”
“那,那是在月明观求的符水。”雨嫣颤颤巍巍说道,心中也难免起疑。
苑溪桥皱了皱眉,没再说半句话,起身便去了书房。
没过几日,这人就又去了陇右道办案,再回来已是二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雨嫣也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后来,雨嫣问过继母,才知那晚喝的根本不是什么符水。
“我的儿!如是告诉你实情,你还肯喝?你那相公青灯古佛多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若不想个法子,他怎肯乖乖就范?偏你这肚子还争气。以后生下孩儿,你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他往后也会顾念你、心疼你的。”
雨嫣当年听着继母这些苦口婆心的话,心里暖乎乎的。
又因肚子怀了个小家伙,便升腾起来在苑家好好过日子的心。
可随着年岁渐长,雨嫣越发觉得不对味,这一来,她就被苑溪桥看低了。虽说他没多说什么,可当有一日,小叔调笑着:“大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时,她清楚地看见,苑溪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和厌倦。
几年后,雨嫣才知道,继母之所以这么热络撮合她同苑溪桥,是存着私心,想把继妹月如嫁到蓉城首富季春晓的府上。而那个季春晓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外扬言,即便雨嫣嫁了人,可若是她在苑家过不下去时,季府的大门也依旧向她敞开。继母是怕她挡了继妹的路。
……
回忆前世,雨嫣不禁感慨万千。
苍天有眼,她又回来了!
虽说又入了苑府这个糊涂庙里,有些晦气,可总比不清不楚地丧了命好。
她知道此时,他们两个已都服用了春风散。
望见不远处坐立难安的苑溪桥,她就有种揪住他衣领的冲动。很想问问他,她生病之后,他到底是毫不知情,还是装聋作哑?
可她张了张嘴,已然发不出声音。
“你,坐过来些!”空荡荡的屋子,骤然响起苑溪桥清冷的声音。
雨嫣原来喜欢听苑溪桥的声音,觉得清脆空灵,宛如天籁。
如今回望这七年如坠冰窖般的日子,再听来,只觉刺耳。
来不及过多感慨,她身上酥麻的感觉愈演愈烈,脸烫得像红柿子一般。眼见着苑溪桥一步步向她逼近,雨嫣从回忆中挣脱,用指尖用力掐住手掌心,让自已镇定下来。
可苑溪桥不镇定,他面容潮红,几下便扯碎了她身上那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气喘吁吁,目光灼灼。
这可不行!
情急之下,雨嫣拔下了头上那根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刺向了苑溪桥那只微凉的、在她身上的来回摸索的右手上。
旧愁新怨叠加在一起,雨嫣的力道不小。
鲜血,滴答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