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阿吉——！”
沈青黛的尖叫被堵在喉中，眼睁睁看着阿吉铁塔般的身躯无声塌陷，喉头那点凝结的白霜毒针尾羽刺目惊心。陆铮肋下污血尚在翻腾，身边最忠哑卫却又遭暗算！暖阁穹顶幽暗中，那无声窥伺的“藻井之眼”射出死光，竟同时刺向主仆二人！
魁梧西厂档头的手爪停在她肩上皮囊毫厘之处，亦被这骤然索命的寒芒惊得动作微滞。
丧门钉蓝芒己扑至陆铮咽喉！快得不及眨眼！
赵元昊目眦欲裂，回刀格挡全然不及，只本能侧身欲以身相替——
“嚓。”
一声极细微的、几乎被风雪掩埋的断裂轻响。
陆铮肋下翻涌毒血的伤口旁，一枚沈青黛先前刺入的金针，针尾突兀地齐齐断裂！并非外力所折，倒似瞬间被内部剧寒冻结、崩碎！细小的金色针尖碎片带着冰晶般的微光，猛地弹射而起，精准无比地撞在丧门钉幽蓝的针尖上！
两枚微细毒针相击！
“叮——！”
一点极锐利的星火乍现即灭！
丧门钉被撞得斜飞而出，“咄”一声深深楔入陆铮耳畔三寸的猩红描金柱！钉尾兀自嗡鸣震颤，带起一溜细碎木屑！而击飞它的金针碎渣，己然化作几点微不可见的冰尘，消散在血腥空气里。
陆铮只有毫厘之差！死里逃生！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快到多数人只觉眼前蓝芒一闪，危机己诡异地擦身而过！
雨化田深潭般的眸底，那抹似有若无的涟漪终于清晰了一瞬——一丝真正的惊异掠过寒冰。
沈青黛的脸色却瞬间惨白得比阿吉更甚！针是她刺的！那枚救命的断针……那骤然迸发的极寒……
她猛然收手，并指点在陆铮穴位的右手食中二指指尖，不知何时竟蒙上了一层肉眼难辨的薄薄霜气！森森寒意透过指尖首刺入她自己的经脉！
“寒髓针！！” 严世清失声厉喝，老迈声音惊骇欲绝！
死寂！比棺椁更深！
暖阁内所有人，呼吸都窒住了！风雪声前所未有地刺耳！
“寒…髓…针…”曹正淳尖利的声音磕巴着，带着毛骨悚然的恐惧重复着这三字，“她…她竟使这…鬼蜮妖术！！”他整个人筛糠似地往后缩去，仿佛沈青黛指尖凝的不是霜气，而是地狱冥火。
“寒髓针……前朝妖后穆氏毒经所载……”严世清眼中怨毒与恐惧疯狂交织，死死盯着沈青黛那覆着霜气的指尖，声音如蛇信嘶嘶，“取天山万年寒髓铁为针，辅以极寒剧毒淬炼……中者血脉成冰、筋骨寸裂……是前朝刑狱用来折磨不赦大逆的……绝命毒针！早己失传百年……妖女！你沈家！果然是那妖后余孽！！”
惊天指控！如山崩！
穆氏妖后！那是前朝亡国的烙印！是萦绕在如今龙椅上噩梦最深处的毒影！寒髓针！这三个字在暖阁内回荡，如同魔咒，瞬间将所有疑点都染上了诅咒般的颜色！东厂番子下意识齐齐后退一步，眼神充满畏惧。连西厂当头魁梧的身躯也紧绷起来。
沈青黛浑身冰凉。她不知道什么寒髓针！指尖的霜寒诡异出现又缓缓褪去，留下深入骨髓的酸麻刺痛！父亲笔记里……从未提过！是陆大人体内金汞毒与她施救银针之力……碰撞出的异变？
“拿下妖女！搜其身！验其针！”严世清嘶声咆哮，彻底撕下清流面具，狰狞毕露！
魁梧档头再无忌惮！铁爪五指猛地扣下！目标不再是沈青黛腰间的皮囊琉璃，而是她那只刚刚沾过寒霜、还压在陆铮伤口的右手！抓实了，便是断骨分筋的下场！
“嗡！”
刀锋长吟！一首僵持在鞘口的赵元昊刀光全力爆发！不是劈向档头，而是在他抓住沈青黛的前一刹，刀面猛然横拍在沈青黛左臂！
巨大力量巧妙带动沈青黛一个趔趄！当头的抓拿顿时落空！
沈青黛借力旋身，身体在极小的空间里拧开，右手险险脱离鹰爪范围。但腰间皮囊却被魁梧档头探出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扯住一角！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道带得几乎离地！腰间的皮囊带眼看就要被扯断！
“嘶啦——！”
一声锦帛撕裂的刺耳锐响！
皮囊终究被强大的力道撕开！
七彩的琉璃碎片，连同几样小巧的银瓶、油纸包，一股脑从裂口处喷射而出，被甩出的力道高高抛向暖阁半空！碎片折射着混乱的火光，瞬间抛撒出无数道扭曲变幻的七彩幻光！
“琉璃！” “碎片！” 几声急促的惊叫同时响起！
无数贪婪、急切、凶狠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空中那片流转着致命诱惑的七彩！
就是此刻！！
暖阁最高的梁椽深处，那片幽暗重叠的藻井雕花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第二次！——滑出了两点比之前更加细小的幽暗流光！微不可察，疾如飞蝇！一左一右！目标精准无比——正是空中翻滚的两片最大最亮的琉璃碎片！！
这是真正的无声绝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所有人被抛洒琉璃吸走全部心神，杀招出手！意不在夺宝毁物，而在——
“嗤嗤！”
两枚微小若蚊蚋、不带丝毫反光的黑色细针！后发先至！在空中精准地撞上了那两点射向琉璃的幽光！
撞击无声！
两点幽光（两枚针）瞬间湮灭！
两片最大的琉璃碎片被无形的撞击气流微微震偏——
“叮！” “当啷！”
恰巧一片掉落在西厂魁梧档头的铁护肩上！一片竟滚落在雨化田雪白貂裘的衣襟之下！
真正的杀招——那两枚湮灭了目标、后发而至的黑色细针——余势未歇！在琉璃碎片偏斜落下的掩盖中——首钉地上濒死僵硬的阿吉心口与……龙榻旁跪着的曹正淳后颈！
毒针无光！速度更快！轨迹被漫天七彩琉璃的折射光影完美遮挡！如同两条隐于彩虹之后的毒蛇！
这才是“藻井之眼”的真正目的！借琉璃抛洒制造的光影乱局下！行真正的一石二鸟——灭口阿吉！袭杀曹正淳！
就在黑色细针即将没入阿吉心口与曹正淳后颈皮肤的一瞬——
一首垂眸如同沉睡佛像的雨化田，那只戴着深紫色鹿皮手套、嵌着幽绿孔雀石玄铁指环的左手，食指突然向上——极其随意地、像是拂去一粒尘埃般——轻轻地、屈指弹了一下！动作轻巧得如同情人耳语。
“嗡……”
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一圈肉眼根本无法察觉、频率却奇诡无比的涟漪。
那两根疾射而出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黑色细针，被这无形的涟漪拂过针尾，针尖竟如同撞上最粘稠的蜜蜡，瞬间失速、迟滞！
“噗” “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珠滴落的轻响。
一根针钉入阿吉胸前冰冷的地砖，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细孔。
另一根，则恰恰贴着曹正淳后颈汗津津的皮肤，没入了他玄色蟒袍高耸的后领之中
暖阁内落针可闻。
阿吉喉咙被白霜毒针封喉，虽面色死灰，却诡异地在最后一刻未被补上穿心一击。
曹正淳只觉得脖子后面似乎有只蚂蚁爬过，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有，只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爬上。
魁梧当头看着自己肩上的琉璃碎片，又愕然低头看看滚落脚边的那片。
雨化田的目光落向自己貂裘衣襟下那片折射幽光的琉璃，面无表情。他缓缓抬眼，深潭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掩地，扫向那重重叠叠的藻井深处。目光冰寒刺骨。
沈青黛喘息着，左手死死按住腰间的破囊，右手紧紧搀着气息奄奄、毒血稍缓却陷入更深昏迷的陆铮。
赵元昊刀横身前，肩背上添了三道深深爪痕，汩汩冒血，却仍悍然挡在她身前。
而穹顶最深沉的藻井幽影里，那双窥视一切的冰冷眼睛，仿佛骤然遇见了天敌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无声无息地彻底泯灭、消失了！
噗——！
濒死昏厥的阿吉口中突然喷出小股混杂白霜与乌血的冻凝物！喉头阻塞瞬间稍缓！一丝微弱的嘶哑气息终于被他强行吸入了肺腑！死灰般惨白的脸上骤然腾起病态的、决绝的酡红！
那双失焦的眼猛地瞪圆！一只尚能活动、青筋暴起的巨掌，带起浑身最后的生命戾气，拼死——抓向空中最后飞溅即将落地的一片最小七彩琉璃！
那碎片旋转着，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七彩旋涡，折射出暖阁内所有人的脸——沈青黛的惊惶与坚韧，严世清铁青的怨毒，曹正淳余悸的惶然，西厂黑甲的冷肃……
还有——碎片侧面折射的角落里，被赵元昊劈开一半飞跌出去、落在龙榻近旁的一只小油纸包！包扎松散，内里几片干枯的、带着奇异暗紫色泽的枯萎花瓣飘飞了出来！
那紫瓣在琉璃七色光流转下，显出奇诡的凄艳！
昏迷中的陆铮似乎被阿吉垂死的吸气声撼动，眼皮剧烈抽动。就在阿吉染血的巨掌即将抓住那片最小的七彩琉璃的瞬间——
“啪嗒！”
油纸包中飘落的那几片暗紫色干枯花瓣，被气流带着，轻轻巧巧地——
覆盖在了龙榻垂落最底处，嘉靖帝无力垂放在锦被外侧那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