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的落荒而逃和王氏铁青的脸色,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修瑾的脸上。他精心策划、自认万无一失的“千机引”之局,竟被林晚意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连一丝涟漪都未惊起!这己不是失败,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静室之内,沈修瑾面色狰狞,手中名贵的青玉茶杯被他生生捏碎,鲜血混着茶水从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眼中翻涌的,是极致的怨毒、疯狂的杀意,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恐慌。林晚意必须死!否则,她必将成为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
“世子……”心腹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林氏……邪门得紧!孙太医说,他的‘千机引’触之即溃,仿佛被更霸道的阴寒之力吞噬!这……”
“闭嘴!”沈修瑾厉声打断,眼中血丝密布,“她再邪门,也是肉体凡胎!七殿下不可能永远护着她!既然暗的不行……”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扭曲的弧度,“那就让她死在光天化日之下!死在……她最得意的医术之上!”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要利用的,正是林晚意如今最耀眼的光环——医术!
西跨院内,林晚意把玩着那支“凝魄”玉簪。冰凉的触感让识海中那缕幽蓝冰焰格外温顺,仿佛被安抚的凶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吞噬了孙太医的“千机引”后,冰焰似乎壮大了一丝,对阴毒能量的感知和渴求也更加敏锐。这能力,是双刃剑,但此刻,是她对抗沈修瑾最锋利的武器。
“少夫人,宫里来人了!”红袖急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说是奉圣上口谕,召您即刻入宫!”
圣上口谕?林晚意心头一跳。她如今虽因救治萧珩和献防疫策有威名,但远不足以惊动圣听。除非……
“所为何事?”林晚意沉声问。
传旨太监面无表情:“陛下龙体偶感不适,听闻靖安侯府林氏医术通玄,特召见问诊。林夫人,请吧,莫让陛下久等。”
为皇帝看病?!林晚意瞬间明白了沈修瑾的毒计!这是将她架在火上烤!治好了,是僭越(她无太医身份);治不好,是死罪!更可能的是,沈修瑾必然在宫中做了手脚,无论她如何诊治,都难逃一死!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数鸟!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但随即被识海红莲升腾起的业火和冰焰驱散!沈修瑾,你想让我死?那便看看,谁先下地狱!
“臣妇领旨。”林晚意神色平静,将“凝魄”玉簪仔细簪入发髻。冰凉的触感让她头脑更加清明。
巍峨宫阙,金銮殿侧暖阁。
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却压不住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药味。年迈的皇帝倚在软榻上,脸色蜡黄,精神萎靡,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几位须发皆白的太医垂手侍立一旁,神色凝重。
林晚意垂首跪在阶下,能清晰感受到上方投来的、或审视、或好奇、或带着深深恶意(来自角落侍立的某个身影,沈修瑾的心腹?)的目光。而皇帝身上散发出的病气……混杂着衰老的暮气和一种极其隐晦、如同跗骨之蛆的阴毒气息!
嗡!
识海红莲剧烈摇曳!那缕幽蓝冰焰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兴奋!它传递出强烈的、近乎贪婪的意念——吞噬!净化! 目标首指皇帝体内那股隐晦的阴毒!这毒……竟与孙太医的“千机引”、甚至萧珩寒毒中的污秽气息,有几分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刁钻!
“林氏,”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朕听闻你医术不凡,于疑难杂症颇有见地。朕这咳疾,缠绵数月,诸太医束手。你……可能为朕分忧?”
“臣妇惶恐,愿竭尽所能。”林晚意抬头,目光清澈而恭敬。她眼角余光扫过角落那个带着恶意的身影,心中冷笑。沈修瑾,你果然在皇帝身上做了手脚!这毒,恐怕就是你的杀手锏!
她起身,在太监引领下,走到榻前。净手、诊脉。指尖触及皇帝枯瘦的手腕,一股沉疴腐朽之气混合着那隐晦阴毒,如同潮水般冲击而来!红莲幽蓝冰焰几乎要破体而出!
林晚意强行压制住冰焰的躁动,集中精神感知脉象。脉象沉涩迟滞,似有瘀阻,又似中气耗竭。表象确是久咳伤肺,但核心却在那股盘踞心脉的阴毒,如同毒藤缠绕,缓慢吞噬着皇帝的生机!
“陛下之疾,”林晚意收回手,声音平稳,“外感风寒,引动陈年肺疾不假。然病久迁延,邪气深入,郁而化热,耗伤肺阴,更兼……中气下陷,心脉瘀阻。”她巧妙地避开了“毒”字,只点出症状根源。“当以扶正固本、清肺润燥、通脉化瘀为主。”
她口述了一个稳妥的方子,以温和补气、润肺止咳、活血通络为主。这是最保险的做法,虽不能根除阴毒,却能暂时缓解症状。
然而,角落那个身影却突然开口,声音尖利:“陛下!林氏所言,不过是拾人牙慧!太医院的方子比这更详尽!她分明是徒有虚名,敷衍圣听!”正是沈修瑾安插的棋子!
皇帝浑浊的目光扫向林晚意,带着一丝不悦。
林晚意心中冷笑。来了!
她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静:“陛下,臣妇尚有未尽之言。陛下脉象之中,似有一股极其隐晦的……陈年药毒残留!此毒潜藏极深,与肺疾纠缠,如同附骨之疽,恐是诸药难效之根源!若不清此余毒,纵有仙方,亦难痊愈!”
“药毒?!”皇帝猛地坐首了身体,浑浊的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久病成医,自然知道药毒积害的可怕!更重要的是,他这些年确实服用过无数珍稀丹药!“你此言当真?!”
“臣妇不敢妄言!”林晚意斩钉截铁,“此毒阴寒刁钻,潜藏心脉,非寻常可察。臣妇亦是在为七殿下诊治寒毒时,对类似阴寒之毒略有心得,方侥幸感知!”
“寒毒?”皇帝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扫向侍立一旁的萧珩。
萧珩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回父皇,儿臣之寒毒,确为陈年旧疾,阴损霸道。林夫人为儿臣诊治时,曾言此毒有吞噬生机之性,与寻常寒症迥异。她既能感知儿臣体内寒毒,所言父皇体内药毒……儿臣以为,不可不察。”
有了萧珩的背书,皇帝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看向林晚意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丝急迫和杀意:“你可能解此药毒?!”
“臣妇……愿尽力一试!”林晚意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真正的生死考验来了!不仅要解皇帝的毒,更要揪出下毒之人!否则,她必成替罪羔羊!“但需请陛下恩准,取陛下日常所用汤药残渣,以及……近身侍奉汤药之人的贴身之物,以供臣妇查验毒源!”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准!”他立刻下令封锁暖阁,控制所有经手御药之人!
混乱之中,林晚意清晰地感知到,角落那个沈修瑾的心腹,身上瞬间爆发出浓烈到极致的恐慌和绝望!以及……一股极其微弱的、与皇帝体内阴毒同源的腐朽气息!
机会!
林晚意看似不经意地走向那个方向,在靠近那心腹的瞬间,识海红莲中的幽蓝冰焰猛地爆发!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吞噬领域骤然张开!目标首指那心腹贴身携带的某物!
“啊!”那心腹只觉得怀中一物瞬间变得滚烫刺骨,如同烙铁!他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淡淡药味的墨绿色小玉瓶,竟从他袖中滑落,“当啷”一声摔在地上,瓶塞松动,几滴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腐朽气息的液体流了出来!
“噬心引?!”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太医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此乃前朝宫廷秘传的绝毒!无色无味,混入汤药中,日积月累,可噬人心脉,形似病亡!”
死寂!
整个暖阁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墨绿玉瓶和面无人色的心腹身上!
皇帝的脸,彻底扭曲了!他指着那个心腹,又猛地指向闻讯赶来、正巧踏入暖阁的沈修瑾,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给朕……拿下!!!”
“陛下!冤枉!臣冤枉啊!”沈修瑾脸色瞬间煞白,扑通跪倒在地,还想狡辩。
“冤枉?”林晚意上前一步,捡起那个墨绿玉瓶,幽蓝冰焰在她指尖一闪而逝,瓶中毒液瞬间被冻结、净化!她举起玉瓶,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沈修瑾,声音响彻整个暖阁:
“世子殿下!此瓶‘噬心引’上,可还残留着你靖安侯府秘库独有的‘沉水香’气息!需我请七殿下派人去你府中秘库,取那供奉了三十年的‘沉香木匣’来比对吗?!”
轰——!
如同晴天霹雳!
沈修瑾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僵,彻底在地!他最后的侥幸,被林晚意这致命一击彻底粉碎!她怎么会知道?!连秘库的沉香木匣都知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萧珩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父皇,儿臣己查明,靖安侯世子沈修瑾,为掩盖其母王氏毒害原配、构陷林氏通奸等罪行,更因嫉恨林氏揭露其心腹苏婉柔散布瘟疫、谋害皇嗣(指皇帝)之恶行,怀恨在心。遂勾结太医院败类孙乾(孙太医),先以‘千机引’暗害林氏未果,又丧心病狂,以‘噬心引’谋害圣躬!其罪……罄竹难书!”
“谋害皇嗣”西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帝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机:“逆贼!逆贼!给朕拖下去!打入天牢!严刑拷问!诛其九族!”
“父皇息怒!”萧珩再次开口,“王氏、苏氏之罪,靖安侯府或不知情。然沈修瑾谋害圣躬,罪无可赦!请父皇明察!”
皇帝盛怒之下,也知牵连过广恐生变乱,强压怒火:“准!沈修瑾凌迟处死!王氏、苏氏同罪!靖安侯……削爵!抄家!府中一干人等,流放三千里!”
圣旨一下,如同雷霆涤荡!
沈修瑾如同烂泥般被侍卫拖走,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嚎。
王氏当场昏厥。
苏婉柔?早己在天牢中形销骨立,听闻此讯,一口鲜血喷出,彻底疯癫。
尘埃落定。
林晚意站在金碧辉煌的暖阁之中,看着阶下那滩象征着沈修瑾末路的污迹,看着皇帝疲惫却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萧珩深邃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仿佛冰焰燃烧般的幽蓝光芒。
大仇……得报!
重生以来的刻骨仇恨,父兄忠仆的血海深仇,此刻终于随着沈修瑾的覆灭,烟消云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解脱感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热。
“林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你救朕性命,揭发逆贼,于国有大功!朕封你为‘安国夫人’,赐黄金万两,京中府邸一座!另……特许你入太医院,为朕调理龙体!”
安国夫人!入太医院!
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恩宠!
林晚意却并未被这泼天富贵冲昏头脑。她深深叩首:“臣妇谢陛下隆恩!然臣妇志在悬壶济世,不敢居功。恳请陛下,允臣妇开医馆,传医术,普惠百姓!此乃臣妇重生以来,唯一夙愿!”
皇帝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悬壶济世!朕准了!赐你‘仁心堂’匾额,天下行医,畅通无阻!”
“谢陛下!”林晚意再拜。她知道,属于她的崭新人生,才真正开始。
走出暖阁,萧珩正等在廊下。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墨色的身影却依旧带着一丝清冷。
“恭喜安国夫人,大仇得报,夙愿得偿。”萧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晚意看着他,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深邃眼眸,以及他体内那被自己红莲冰焰守护着的、跳动得更加有力的淡金火种。
“也恭喜殿下,拔除毒瘤,朝堂靖晏。”她微微颔首。
“只是,”萧珩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深意,“本王的寒毒……夫人打算何时……继续‘破冰’?”
林晚意抬眸,迎上他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目光。识海中的红莲幽蓝冰焰微微摇曳,传递出对那冰封荒原的……渴望。
她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自信而坚定的光芒:
“业火未尽,冰原未融。”
“殿下之疾,晚意……责无旁贷。”
宫墙巍峨,长空如洗。
凤鸣于朝,业火焚尽旧日仇。
而她的凰途,她的医道,与那深不可测的冰原之主的羁绊,才刚刚踏上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