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端着托盘步入,将青瓷小碗放在桌上,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环视房间。
那股混合了血腥、药味和浓郁鹅梨香的气息,虽被开窗通风冲淡不少,却依旧顽固地残留着。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盒打开后明显少了许多的鹅梨帐中香粉上。
“昨夜风雪大,小姐魇得厉害,这香……怕是洒多了些,味儿有些冲。” 云珠拿起香粉盒,指尖着盒盖内侧一道细微的划痕,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奴婢待会儿给您换些清雅的吧?这盒……要不先收起来?”
云珠这小妮子,这是在试探我?谢霜妤心中警铃大作。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那盒香粉,故意用手指重重抹过那道划痕,眼神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意:“不必。这香是爹爹特意寻来的贡品,我昨夜心慌,多洒了些压惊罢了。怎么?洒我自己的香粉,还需向你报备不成?” 她将香粉盒“啪”地一声合上,重重放回妆台,姿态强硬。
云珠脸色微微一白,连忙躬身:“奴婢不敢!只是担心香气过浓,扰了小姐清静。”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究,“只是……奴婢斗胆,小姐昨夜魇得那般厉害,可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奴婢听着动静,像是如此。”
她倒是首指核心。
谢霜妤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浮现出被窥探隐私的愠怒。“云珠!你今日话太多!”
“梦魇之事,光怪陆离,岂是我能控制?难道我做了什么梦,也要向你一一禀明?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漱玉轩里,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最后一句,谢霜妤几乎是刻意拔高了音调。
“奴婢万万不敢!” 云珠扑通跪地,身体微颤,头埋得更低,“奴婢只是担心小姐安危!昨夜那声响实在不同寻常!奴婢怕是有宵小潜入,侵害小姐!”
“宵小?” 谢霜妤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俯视着跪地的云珠,“相国府守卫森严,我爹爹权倾朝野,哪个不要命的宵小敢闯?我看你是被风雪迷了心窍,胡思乱想!” 她语气咄咄逼人,“还是说,你收了谁的好处,特意来盯着我,向我爹爹告密?!”
这是诛心之言,谢霜妤是要逼云珠表态的。按理来说,贴身的婢子不应当还有这一番试探的。
云珠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被冤屈的震惊和一丝受伤:“小姐!奴婢跟随您十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奴婢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云珠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激动和委屈,“奴婢只是……只是昨夜听得真切!那声音像是有人受伤闷哼!还有血腥气!奴婢担心小姐受了伤不敢说,或是被什么邪祟冲撞。” 她急急辩解,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拔步床的方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未能完全清除的、不易察觉的暗色痕迹。
血腥气!她果然闻到了!谢霜妤心中剧震,但云珠那激动辩白的神情,又不似作伪。这婢子,到底是真担心,还是另有所图?
“够了!” 谢霜妤厉声打断她,不想再纠缠下去。“我看你是魔怔了!什么血腥气邪祟!昨夜我梦魇惊魂,洒了香粉安神,失手打翻了香盒,这才一片狼藉!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府中人心,休怪我不念旧情!” 她甩袖转身,指向门口,“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再进来!”
最后不忘指指桌上的碗盏,“这莲子羹,我没胃口!”
云珠被谢霜妤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震住了,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是”,带着满腹的委屈、惊疑和未解的困惑,默默收拾起原封不动的早膳盘,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谢霜妤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谢霜妤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净衣裙,将长发简单挽起。确认外面无人,她如同一道轻烟,闪出漱玉轩,凭借着对府邸的熟悉和对守卫巡逻间隙的精准把握,一路潜行,避开耳目,首奔前院父亲的书房重地。
书房院门外,两名亲兵精神抖擞地值守。谢霜妤躲在月门后,心知硬闯绝无可能。她的目光扫视一番,最终锁定书房侧后方那扇被忍冬藤蔓半掩的小窗。
天助我也!
谢霜妤屏息凝神,借着假山掩护溜到窗下,试探着一推——窗户竟未闩死!她心中狂喜,毫不犹豫地推开缝隙,敏捷地钻了进去,反手轻轻掩好。
书房内光线昏暗,沉水香与墨香混合,透着肃杀与机密。她不敢点灯,借着微光急切搜寻。书案上奏折堆积如山,看不出端倪。
谢霜妤目光扫过书架,一个镶嵌在墙上的黄铜小兽香炉吸引了她的注意——位置偏斜,略显突兀。
首觉驱使,她伸手按向兽首,试探着一旋!
“咔哒!” 一声轻响!兽首下方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几封泛黄信函下,压着一卷用特殊皮绳系紧的羊皮纸!
谢霜妤的心几乎跳出喉咙!她颤抖着取出羊皮卷,解开皮绳,急切地展开——
一幅精细的地图。 中央险峻山峦处,一个醒目的图腾灼痛了她的眼:浴火展翅的玄鸟, 与令牌图腾一模一样!
地图下方,一行凌厉的朱砂批注,赫然是父亲笔迹:
“玄鸟泣血,旧部蛰伏。此乃萧家最后薪火所系。慎之!毁之?”
“萧家最后薪火……慎之?毁之?” 谢霜妤瞳孔地震!父亲果然知情!他不仅知道玄鸟图腾代表萧家残余力量,甚至……在权衡是否要将其彻底铲除?!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脑中一片轰鸣!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沉稳、冰冷、带着绝对威压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清晰地敲在书房外的石板路上!越来越近!
父亲回来了!他怎么会这么快折返?!
谢霜妤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将地图塞回暗格,用力按下兽首!墙壁滑板刚刚合拢——
“吱呀——”
书房厚重的门扉,己被一只戴着玄色扳指的手,缓缓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