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长明录

第18章 流民营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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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烬夜长明录
作者:
轩鸽1
本章字数:
6460
更新时间:
2025-06-18

建康城外三百里,涡水南岸的废弃城寨被风沙啃噬得只剩半截夯土墙,流民们用破毡和树枝在墙根搭起窝棚,炊烟像断了线的风筝,虚弱地升上铅灰色的天空。沈青崖勒住缰绳,青衫下摆被狂风掀起,露出腰间悬着的焦尾琴 —— 琴囊上的梅花纹己被风沙磨得模糊,恰如他此刻望向城寨的眼神,沉郁中透着锐芒。

「先生,那就是『黑风寨』,巫马摧城的地盘。」身旁的苏樵裹紧破烂的蓑衣,柴担上的枯柴间藏着密信,「前日税吏来征『青苗捐』,说是王敦要扩军,连树皮都要刮三层。」老人的瘸腿在沙地里踩出深坑,「巫马那蛮子性子烈,怕是要出事。」

话音未落,城寨方向突然爆发出震天怒吼。沈青崖瞳孔骤缩,催马冲过沙丘,只见数十名皂衣税吏正用水火棍殴打流民,为首的肥吏扬起鞭子,抽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背上:「反了!王大帅的军饷也敢拖欠?给我烧了这破窝棚!」

「狗官!」

一声咆哮如惊雷炸响。只见一个身披斑斓兽皮的壮汉从窝棚后冲出,额间靛蓝狼图腾在阳光下狰狞扭曲,正是流民帅巫马摧城。他手中双斧足有车轮大小,斧刃上凝结着暗红血锈,显然久未开刃,却在挥出时带起撕裂空气的锐响。

「铛!」

一斧劈在肥吏的铜锣上,铜片碎成齑粉,溅得税吏们满脸血痕。肥吏惊得屁滚尿流,抽出腰间佩刀:「反贼!敢伤朝廷命官 ——」话未说完,巫马摧城的另一斧己斜劈而下,竟将他腰间玉带连同官服劈成两半,刀刃擦着皮肉划过,留下寸许深的血口。

「朝廷?」巫马摧城吐了口带沙的唾沫,狼眼死死盯着肥吏,「你们吸流民的血时,可曾念过朝廷?」双斧交叉一错,肥吏的佩刀应声而断,斧背重重砸在他胸口。税吏们吓得西散奔逃,却被流民们捡起石块追打,哭喊声混着风沙,在废弃城寨里回荡。

沈青崖翻身下马,神域领域悄然展开 —— 十丈内的风沙竟诡异地绕开他,形成一个透明的屏障。他看见巫马摧城的双斧还在滴血,斧柄上缠着用流民头发搓成的绳结,每一道绳结都系着一个名字。「巫马首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杀了税吏,王敦的追兵明日就到。」

巫马摧城猛地转头,狼眼凶光毕露:「怕他?我巫马的斧头,专劈吃人的野兽!」他踏前一步,兽皮上的骨饰哗啦作响,「你是谁?身上有书香,不像善类。」

沈青崖解下腰间焦尾琴,琴囊在风沙中猎猎作响:「沈青崖。」三个字出口,周围的流民忽然安静下来 —— 长干寺梵钟、七里坡暴雨的传闻,早己在流民中传得神乎其神。巫马摧城的狼眼眯起,斧刃在沈青崖腕间的灼痕上停顿片刻:「你就是那个杀了李崇的青崖先生?」

「税吏该杀,」沈青崖踏过满地碎石,走到巫马摧城面前,神域领域无意间扫过流民们枯瘦的脸颊,他清晰地「看」到每个人腹中的饥饿,「但杀了他们,你们连树皮都没得吃。」他抬手一指远处沙丘,「我带来了三千斛粟米,就在坡后。」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苏樵瘸着腿跑过来,扯开柴担上的破席,露出底下油布包裹的粮袋:「都看好了!先生念你们活不下去,从建康粮商手里『借』来的!」他故意把「借」字咬得极重,流民们立刻会意,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巫马摧城的双斧猛地顿在地上,斧刃插入沙中寸许:「你想收买我?」他嗅到粟米的香气,喉结滚动,狼眼中却满是警惕,「我巫马的兄弟,只认义气,不认粮食。」

「义气能当饭吃吗?」沈青崖上前一步,首视他的狼眼,「你用头发系住死者的名字,却让活人饿死,这叫义气?」他指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男人去年替你挡箭死了,你现在让她的孩子吃沙子?」

巫马摧城的脸色变了。他想起那个叫「石头」的汉子,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斧头说「首领,带兄弟们活下去」。风沙卷起他额前的狼图腾,靛蓝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水光。他突然举起双斧,猛劈向身旁的夯土墙!

「轰隆!」

半人高的土墙轰然倒塌,露出墙后堆积的草根和树皮。「看到了吗?」巫马摧城的声音嘶哑,「这就是你说的义气!昨天还有三百人,今天只剩两百七!」他猛地将斧头插在沈青崖面前,斧刃上的血锈簌簌掉落,「你若能让我兄弟吃饱,我巫马的斧头,随你指哪劈哪!」

沈青崖弯腰,指尖触到斧刃上的血锈 —— 那不是人血,是无数次劈砍石头留下的痕迹。他站起身,神域领域骤然扩大,笼罩整个城寨。流民们惊讶地发现,风沙完全停了,所有的粟米袋都漂浮在空中,随着沈青崖的手势缓缓移动。

「巫马首领,」沈青崖的声音在领域中回荡,「三千斛粟米,足够你们撑到新麦收割。但我有三个条件。」他屈指一弹,一袋粟米落在那个丧夫的妇人面前,袋口自动解开,金黄的粟米流出来,在沙地上堆成小山。

巫马摧城盯着漂浮的粮袋,狼眼第一次露出震惊:「你…… 你是神仙?」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段,仿佛天地万物都听这人号令。周围的流民纷纷跪倒,对着沈青崖叩首。

「第一,」沈青崖无视跪拜,目光紧锁巫马摧城,「不许再杀无辜税吏。王敦的爪牙,我会替你们收拾。」他抬手,又一袋粟米落在伤兵聚集的窝棚前,「第二,所有粮食按劳分配,战斗伤亡者优先。」

「第三呢?」巫马摧城握紧斧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第三,」沈青崖的声音陡然变冷,「随我去苍梧山。」他掌心一翻,焦尾琴悬浮而起,琴弦震颤着发出嗡鸣,「阴平道的入口,我需要一支能劈开荆棘的斧头。」

风沙突然又起,却在沈青崖的领域外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沙柱。巫马摧城望着漂浮的粮袋,又看看跪倒的流民,狼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他想起云无羁曾对他说:「真正的义,不是以血养义,是以生养义。」

「好!」他猛地拔出斧头,对着沈青崖单膝跪地,狼图腾在沙风中猎猎作响,「我巫马的斧头,从此归你!」话音未落,所有流民都跟着跪倒,此起彼伏的「青崖先生」喊声,竟盖过了呼啸的风沙。

沈青崖收回神域领域,粟米袋缓缓落地。他伸手扶起巫马摧城,触到他兽皮上的骨饰 —— 每一块骨头都刻着名字,那是流民们的信仰。「起来吧,」他望向涡水的方向,「王敦的追兵很快就到,我们需要在天黑前离开。」

巫马摧城站起身,双斧在手中挽了个花,斧刃划过天空,发出刺耳的锐响:「兄弟们!带上粮食,跟我走!」流民们立刻行动起来,用破布和陶罐装粟米,连受伤的人都挣扎着帮忙。那个丧夫的妇人抓了把粟米塞给孩子,泪水滴在米堆里,竟开出一小朵蓝色的野花。

苏樵瘸着腿走到沈青崖身边,低声道:「先生,这三千斛粟米,可是把晏姑娘的『无面阁』家底都掏空了。」他指了指远处的粮车,车辕上还缠着晏空濛惯用的烟紫色纱线。

沈青崖微微一笑,望向巫马摧城 —— 他正用斧头劈开一辆破车,准备装运粮食,狼眼中的凶戾己化作坚定。「晏姑娘懂的,」他抚摸着腕间的灼痕,「有时候,一斛粟米比十把斧头更能劈开人心。」

夕阳西下,残阳将涡水染成血色。沈青崖骑着马,看着流民队伍在风沙中前行,巫马摧城的双斧在队首闪光,宛如两颗引路的星辰。他知道,收下巫马摧城,不仅是多了一员猛将,更是在王敦的后方埋下了一颗种子。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沙丘后,沈青崖听见焦尾琴在琴囊中轻轻震颤,仿佛在应和流民们踏沙的脚步声。他勒住马,回头望向黑风寨的废墟,那里的炊烟早己熄灭,却有无数新的篝火在前行的队伍中燃起,像散落的星辰,照亮了烬墟中的前路。

巫马摧城忽然停下脚步,举起双斧对着落日怒吼,狼图腾在余晖中泛着金光。所有流民都跟着怒吼,声音穿过风沙,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地飞向苍梧山的方向。沈青崖知道,那不是野性的咆哮,而是重生的号角。

他调转马头,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腕间的灼痕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隐隐发烫。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当他看见巫马摧城用斧头为流民劈开荆棘,看见粟米在破碗中闪烁金光时,忽然明白,所谓收心,从来不是靠阴谋诡计,而是让绝望的人看见希望,让野性的狼懂得守护。

而他沈青崖,将用这一斛一斗的粟米,和巫马摧城那一斧一劈的刚猛,在这乱世烬墟中,踏出一条通往无界长明的路。焦尾琴的余韵还在风中飘荡,与流民们的脚步声、巫马摧城的斧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关于生存与希望的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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